秦般若的留下,如同一块寒冰投入了微烫的汤池,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让整个惊澜商号杭州别院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冷凝。
林惊澜并未限制她的自由,却也未给予她完全的信任。她被安置在别院西侧一处清幽的独立小院,院外有慕容婉亲自挑选的精锐护卫“值守”,美其名曰保护,实为监视。秦般若对此似乎浑不在意,每日里不是静坐调息,便是凭窗远眺西湖烟雨,姿态闲适得仿佛真是来此做客。
这日清晨,林惊澜在院中演练惊雷枪法,紫电般的枪影撕裂晨雾,带起风雷之声。慕容婉在一旁凝神观看,眼中满是钦佩。一套枪法练罢,林惊澜收势而立,气息绵长,额角不见丝毫汗迹。
“王爷的枪法,已臻化境。”清冷的声音自月洞门外传来。不知何时,秦般若已悄然而至,倚门而立,依旧是那身玄衣,面纱遮掩了容貌,唯有一双眸子清亮如寒潭,正落在林惊澜身上。
慕容婉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向前半步,隐隐护在林惊澜侧前方。她对这个武功诡异、来历不明的女子始终抱有极强的戒备。
林惊澜神色不变,将长枪交由侍从,淡淡道:“秦护法也对枪法有兴趣?”
秦般若微微摇头:“兴趣谈不上。只是观王爷枪势,刚猛无俦,隐含王道之气,与我所习的诡谲剑路大相径庭,故而有些感触。”她话语平静,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意味。
“武道万千,终归是通往力量之途。”林惊澜走到石桌旁坐下,自有侍女奉上香茗。他示意秦般若也坐,“秦护法剑法别具一格,尤其是那扰人心神之意,颇类西域‘摄魂音功’的变种,不知师承何处?”
他看似随意问起,实则在试探她的根脚。
秦般若在他对面坐下,腰背挺直,姿态优雅中带着武者特有的警觉。“王爷好眼力。”她并未否认,却也未深入解释,“家师乃山野隐逸,名讳不足挂齿。至于剑法,不过是求存之道,比不得王爷的堂皇正道。”
她滴水不漏,将话题轻轻带过。
这时,萧玉若拿着几份账册前来请示。见到秦般若在场,她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如常,向林惊澜禀报漕运改海运的最新进展,以及清查四海货栈资产时发现的一些疑点。
林惊澜一边听着,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秦般若。他发现,在萧玉若提及“四海货栈”以及几个与天罗教有牵连的江南小帮派时,秦般若端着茶杯的手指有极其细微的收紧,虽然瞬间便恢复正常,却未能逃过他的眼睛。
她在意这些?林惊澜心中念头飞转。
待萧玉若离去,林惊澜忽然开口:“四海货栈暗中为周王转运的,除了金银,还有一批来自海外的精铁和硝石吧?”
秦般若抬眸看他,面纱无风自动了一下:“王爷既然已掌控四海货栈,其中物资,自然一览无余。”
“物资易查,人心难测。”林惊澜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就如同秦护法留在本王身边,是真为联络,还是另有所图?”
这话问得直白而犀利,连一旁的慕容婉都屏住了呼吸。
秦般若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虽隔着面纱,那笑声却如冰珠落玉盘,带着一种冷冽的质感:“王爷是怕我图谋不轨?若是如此,王爷此刻便可下令将我拿下,严加拷问,何必多此一举?”
她迎着林惊澜的目光,毫不避让:“我留在此处,是墨渊左护法的决定,亦是教中之命。至于我本人……只是想看看,能让周王殿下如此忌惮,能让墨左护法甘心认输的摄政王,究竟是何等人物。如今看来,”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确实……与众不同。”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未表忠心,也未露敌意,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与好奇。
林惊澜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有些事,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这条鱼儿既然已经游到了身边,总有咬钩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日,秦般若依旧深居简出,但偶尔会在林惊澜处理事务时,于一旁静静观察。她话不多,但每每开口,往往能切中要害,尤其对江南各地的人物风情、江湖轶事,似乎知之甚详。一次,林惊澜与萧玉若商讨如何应对本地几个因利益受损而暗中使绊子的丝绸行会时,她竟轻描淡写地指出了其中一个行会首脑的一桩隐秘丑事,令萧玉若茅塞顿开,轻易便化解了僵局。
她的价值,正在一点点显现。
慕容婉对她的戒备未减,却也不得不承认,此女见识不凡。韩灵儿则对这位沉默寡言的“秦姐姐”有些好奇,又有些怕她身上的冷意,只敢远远看着。
夜色渐深,秦般若独立小楼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在月光下摇曳的孤挺玉兰,面纱下的神色莫辨。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木、刻着奇异花纹的令牌,指尖轻轻摩挲着。
“林惊澜……”她低声自语,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你比我想象的……更棘手。教主,你的这一步棋,究竟是对是错?”
月光如水,映照着她孤清的身影,也映照着那枚散发着神秘气息的令牌。她与林惊澜之间,这场始于胁迫与算计的“相伴”,正悄然滑向未知的深渊。而隐藏在她冰冷外表下的秘密,也如同这夜色一般,浓得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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