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楼的硝烟虽已散去,但其引发的涟漪却在惊澜商号别院内无声地扩散。秦般若那于千钧一发之际的出手,如同一道分水岭,清晰地划定了她与过往的界限,也让她与林惊澜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境地。
别院内的仆役护卫,再看向这位玄衣覆面、清冷如霜的女子时,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与戒备,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与感激。毕竟,若非她关键时刻制住火弩,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婉对秦般若的态度也复杂了许多。她依旧保持着必要的警惕,但那份敌意已悄然淡化。练武之人,最重行动。秦般若用行动证明了她至少在那一刻的立场,这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清晨演武时,她甚至破天荒地对在一旁静观的秦般若微微颔首示意。
秦般若依旧沉默,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院中,或抚琴,或调息。只是那琴音,不再如往日那般孤高绝决,偶尔会流露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与探寻。那方覆面的轻纱,仿佛也成了她内心最后一道屏障,隔绝着外界的窥探,也禁锢着她翻涌的心绪。
林惊澜并未急着找她深谈,也未因她的相助而表现出过度的热情。他依旧处理着繁重的政务与军报,审讯俘虏,布局应对“玄狐”可能的后手,仿佛楼外楼之事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然而,他吩咐下去,秦般若院中的用度供给皆按最高规格,守卫也撤去了大半,只留几个必要的岗哨,给予了她在别院内相当程度的自由。
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比任何奖赏都更显分量。
这日午后,林惊澜正在书房批阅来自北疆的军报,岳擎天信中提及,瓦剌与兀良哈的接触似乎更加频繁,边境气氛再次紧张起来。他正凝神思索,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
门开,端着药膳的却是韩灵儿。小丫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将精致的瓷盅放在书案一角,小声道:“王爷,这是慕容姐姐吩咐厨房给您炖的安神补气汤,用的是江南新到的药材,火候刚好。”她说着,大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瞟向窗外西侧小院的方向,压低声音,“王爷,那位秦姐姐……她那天好厉害啊!她是不是……以后就是咱们自己人了?”
林惊澜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怎么?灵儿对她很好奇?”
韩灵儿用力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觉得……秦姐姐好像没那么可怕了。她那天救了王爷呢!” 她心思单纯,谁对林惊澜好,她便觉得谁是好人。
“人心复杂,非一言可定。”林惊澜并未多言,只是淡淡道,“药膳放下吧,有心了。”
韩灵儿乖巧应声,退了出去。
林惊澜的目光重新落回军报上,心思却有一瞬间的飘忽。自己人?秦般若那清冷孤绝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就像一块被封冻了千年的玄冰,楼外楼之事,或许只是在冰面上凿开了一道裂痕,距离冰河解冻,春暖花开,恐怕还远得很。
就在这时,柳如烟的身影出现在书房外,脸色带着一丝凝重。
“王爷,审讯有结果了。”她快步走入,递上一份口供,“那布商和几名死士,皆是‘玄狐’以重金并通过数道中间人招募的死士,他们只知目标,不知‘玄狐’真实身份和样貌。不过,我们从那布商身上搜出的烟雾弹成分中,发现了一种产自苗疆极罕见的‘迷魂草’粉末,此物在中原极为少见。”
“苗疆?”林惊澜目光一凝。这似乎与之前墨渊武功中那丝异域气息隐隐对应。“玄狐”或其势力,与苗疆有关?
“还有,”柳如烟继续道,“我们根据那布商敲击酒杯的节奏,在杭州城内几家乐坊和暗桩中进行了排查,发现与城南‘流芳阁’一名乐师惯用的某种暗号节奏吻合。现已将那名乐师秘密控制,正在加紧审讯。”
线索似乎正在一点点串联起来。
“做得很好。”林惊澜颔首,“继续深挖,务必揪出‘玄狐’的尾巴。”
柳如烟领命离去。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林惊澜信步走到秦般若所居的小院外,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不成曲调,带着明显的烦躁与挣扎。他驻足片刻,并未进去,转身离开。
院内,秦般若双手按在琴弦上,止住了那杂乱的音响。她微微喘息着,面纱下光洁的额角渗出细汗。她知道自己心乱了。从何时开始?是从他霸道地扣住她的手腕驱毒?是从他笃定地说“轨迹可改,命运由人”?还是从楼外楼那电光火石间,自己几乎未经思考的本能出手?
“或许……我也算漏了自己。”她低声重复着那晚的话语,带着一丝自嘲。她奉命接近,意在监视与利用,如今却似乎一步步陷入了自己从未预料过的境地。天罗教的教规,教主的命令,过往的信念,与此刻心中那陌生的悸动和茫然交织在一起,让她备受煎熬。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边那抹即将沉落的残阳,如同她此刻挣扎的心境。冰河之下,暗流已然汹涌,那封冻了多年的心湖,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解冻,或许意味着新生,也或许意味着……毁灭。
而她并不知道,此刻的林惊澜,正站在书房的窗前,远远望着她小院的方向,目光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江南的夜,再次降临,带着未解的谜团与悄然变化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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