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传送的感觉与林陌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并非撕裂般的痛苦，而是一种被温和水流包裹、感知被无限拉长又瞬间压缩的奇异失重感。眼前是流淌的淡蓝色光晕，耳边是能量穿梭的低沉嗡鸣。
仅仅两三秒后，失重感消失，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眼前的蓝光褪去，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出现在一个废弃的建筑物内部。看格局，像是一个大型商场的底层中庭，只是如今早已破败不堪。穹顶的玻璃大部分碎裂，露出钢筋骨架，惨淡的月光和星光从中洒落，照亮了满地狼藉的碎石、倾倒的装饰物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菌以及末日废墟特有的腐朽气息。
与之前圣殿据点那种异样的“洁净”和有序相比，这里才是更符合林陌认知的末世景象。
陈肃手下的队员在现身瞬间便迅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手中的能量武器指向各个可能藏匿威胁的角落，动作娴熟而默契，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英。
“安全！”
“周边无异常生命体征！”
短暂的侦察后，队员低声汇报。
孙铭、张浩和李璐略显恍惚地打量着四周，空间传送的余韵让他们有些不适。而那个刚从圣殿据点救出的少女，则脸色更加苍白，扶着旁边一根断裂的承重柱微微喘息，解除抑制项圈和空间传送对她虚弱的身体是不小的负担。
林陌是适应最快的一个。他体内的寂灭之力在空间波动平息的瞬间就已恢复常态，冰冷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整个中庭，将每一个承重柱的阴影、每一个破碎的橱窗后都纳入警戒范围。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蔓延开来，确认着除了他们这群人之外，这片废墟暂时没有其他具备威胁的能量源。
这里，似乎是江北市的某个边缘区域。
“这里是c-7号临时安全点，我们暂时安全了。” 陈肃收起那个开启空间门的罗盘装置，声音平稳地说道。他看向林陌，“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林陌转过身，与陈肃对视，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核心：“你们是谁？‘烛龙’又是什么？你们对圣殿，对‘圣骸’，知道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不容置疑的迫切。
陈肃对于林陌的直接似乎并不意外，他示意手下保持警戒，自己则走到一旁一个相对干净的水泥墩上坐下，目光扫过林陌，又看了看孙铭等人，最后落在那个虚弱少女身上。
“我叫陈肃，如你所闻，是‘烛龙’战术小队的队长。” 他开始了叙述，语气冷静得像是在做任务简报，“‘烛龙’，并非官方军方组织，而是一个由前军方特战人员、顶尖科研者、以及部分……在灾变中觉醒并保持理智的异能者，共同组建的抵抗力量。”
“我们的宗旨，是调查末世起源的真相，对抗如圣殿这般凭借异能和邪道技术荼毒人间的组织，并尽可能保存人类文明的火种。”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们也致力于回收和研究那些因灾变而出现的、具有巨大潜在威胁或价值的‘遗物’，‘圣骸’就是其中之一。”
“非官方组织？拥有这种技术？” 孙铭忍不住出声，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能够进行稳定空间传送，装备着远超现阶段普遍科技水平的能量武器，这绝不是普通幸存者团体能拥有的力量。
陈肃看了孙铭一眼，淡淡道：“末世摧毁了旧的秩序，但也催生了新的可能。我们继承了部分旧时代未被完全摧毁的尖端科技遗产，并结合对异能能量的研究，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至于资源……与圣殿一样，我们也在搜寻那些被遗忘的‘宝藏’。” 他没有细说“宝藏”是什么，但显然指的是旧时代的某些秘密基地或研究成果。
“你们的目标也是圣骸？” 林陌追问，眼神锐利。如果“烛龙”的目标也是夺取圣骸，那么他们之间脆弱的合作关系随时可能破裂。
陈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个模棱两可的动作让气氛再次一紧。“我们的首要目标是阻止圣殿。圣骸蕴含的力量极其危险且不可控，根据我们的研究，强行激活并与人体融合，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其结果往往是制造出失去理智的怪物，或者……被圣骸本身蕴含的古老意识碎片所吞噬、同化，成为力量的傀儡。圣殿的行为，是在玩火，最终会引来更大的灾难。”
他的目光变得深沉：“所以，如果可能，我们会尝试回收或封印圣骸。但如果情况危急，摧毁它，也是选项之一。”
摧毁？林陌的心猛地一沉。如果妹妹已经与圣骸开始融合，那摧毁圣骸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妹妹已经……” 林陌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
陈肃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根据我们目前对‘圣种’母体的研究，融合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尤其是在初期。意识被完全吞噬或身体彻底异变，都需要时间。如果林小妍姑娘真的如这位……”他看向那名少女。
“苏婉。” 少女轻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林小妍姑娘真的如苏婉小姐所说，是适应性极高的‘圣种’，那么圣殿会更倾向于‘培育’而非‘摧毁’她的意识，以期获得一个更完美的‘武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危险，融合过程中的痛苦、意识侵蚀、以及圣殿可能进行的洗脑和控制……都是巨大的威胁。” 陈肃的话说得很客观，但也无比残酷。
林陌的拳头再次握紧。时间，他需要时间！必须尽快找到圣所！
“关于江北市地底圣所，你们知道多少？具体入口可能在哪里？” 林陌压下心中的焦灼，继续追问。
陈肃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战术平板中调出一幅江北市的立体地图，上面标记着许多红点和区域。“圣殿在江北市的势力根深蒂固，地底圣所的存在我们早有推测，但一直无法确定其具体入口和内部结构。它可能连接着旧时代庞大的地下交通网络、人防工程，甚至可能利用了某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空间技术进行遮掩。”
他指着地图上市中心几个被重点标记的红点：“这几个区域，能量异常指数最高，有可能是入口所在，也可能是圣殿布下的疑阵。我们之前几次试探性侦查，都遭到了强力阻击，损失了不少人手。”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靠近市中心的一片广阔区域，那里被标记为深红色：“尤其是这里，旧时代市政厅及周边区域，能量反应最强烈，防御也最严密。我们怀疑，即使不是主入口，也是极其重要的节点。”
林陌将那片深红色的区域牢牢刻印在脑海中。无论那里是龙潭还是虎穴，他都非去不可。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林陌看向陈肃。
“休整，补充装备，然后……兵分两路。” 陈肃显然早有打算，“一路，由我带领主力，继续对市政厅区域进行侦查，寻找突破口，并吸引圣殿的注意力。另一路，则需要一支精干的小队，根据苏婉小姐可能提供的更多线索，以及我们之前搜集的一些零散信息，尝试寻找其他可能的、防御相对薄弱的入口。”
他的目光落在林陌身上：“你和你的队友，实力不俗，尤其是你，林陌。而且，你们的目标明确，动力十足。我想邀请你们，加入第二路小队。”
这是一个危险的提议，但也是一个机会。加入“烛龙”的行动，意味着可以获得更多的情报支持和装备援助，但也意味着要深入更危险的区域，并且与这群目的并非完全一致的人并肩作战。
林陌几乎没有犹豫。只要能更快找到妹妹，任何风险都值得承担。
“可以。” 他沉声道，“但我需要知道所有关于圣所和圣骸的已知信息，包括你们对那个潜伏者的分析。”
“没问题。” 陈肃点头，“在休整期间，我们会共享情报。至于那个潜伏者……” 他眉头微皱，“从空间波动残留分析，对方对圣殿的技术非常了解，并且能如此隐蔽地潜入和撤离，实力和身份绝不简单。很可能是圣殿的高阶‘聆听者’甚至‘传火者’。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意味着圣殿总部很可能已经知晓了我们的动向，以及……林小妍的特殊性。接下来的行动，必须加倍小心。”
气氛再次凝重起来。一个隐藏在暗处、知晓他们部分计划和目标的敌人，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安静聆听的苏婉，忽然轻声开口，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我……或许能帮上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苏婉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我的灵媒体质虽然与圣骸排斥，但也因此，我对圣殿那种基于‘灵性’和‘神血’的能量网络，有一种模糊的感应……尤其是，当那个潜伏者使用传送离开时，我捕捉到了一丝非常细微、但极其独特的能量轨迹……它指向的方向，似乎……并非市政厅区域，而是更偏北一些，靠近旧时代‘生物基因研究所’的方向……”
生物基因研究所？
陈肃立刻在战术平板上调出该区域的信息，眼神一凝：“那里……在我们的监控名单上，但能量反应一直不高，被认为是圣殿的一个次要据点……”
“灯下黑？” 孙铭脱口而出。
如果圣所的真正入口，或者一个重要入口，隐藏在一个看似不重要的据点之下，这完全符合圣殿狡诈的风格！
苏婉提供的这个线索，无疑是一个新的、极其重要的方向！
林陌眼中寒光一闪。无论哪个方向，他都不会放过。
“两个方向，同时调查。” 林陌斩钉截铁地说道，“我需要‘烛龙’关于这两个区域的所有资料。”
陈肃看着林陌，又看了看提供关键线索的苏婉，最终点了点头：“可以。我们先在此休整六小时。六小时后，分配任务，补充装备，然后……行动！”
短暂的休整期开始。“烛龙”的队员熟练地在废墟中布置下简易的防御警报和能量遮蔽装置。有人给苏婉检查身体，补充水分和营养。孙铭三人则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林陌独自一人走到中庭边缘，透过破碎的玻璃幕墙，望向远处那座在月光下如同巨兽残骸般的城市轮廓。江北市，妹妹就在这座城市的某处地底，承受着他无法想象的痛苦。
他拿出那枚淡紫色的水晶发卡，冰冷的金属触感却让他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心安。脑海中浮现出妹妹林小妍甜甜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阳光，是他在这黑暗末世中仅存的温暖与执念。
“小妍，坚持住……哥哥很快就来。”
他低声呢喃，眼底的暗红色在阴影中明灭不定，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体内的寂灭之力似乎感受到了主人那翻江倒海般的情绪与决心，在“根茎”深处，发出无声却激昂的咆哮。
江北市的夜，更深了。而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冰冷、漫长，且杀机四伏。
与此同时，在江北市地底深处，某个远比先前据点更为宏伟、结构也更加复杂的洁白空间内。
一名穿着镶嵌金边白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由能量构筑的立体地图前。地图上，代表着林陌等人的光点刚刚在c-7区域稳定下来。
一个低沉而恭敬的声音在身影后方响起：“传火者大人，‘暗眼’已经传回消息。目标已与‘烛龙’残部接触。那个叫林陌的异常个体，及其妹妹林小妍的相关情报，均已确认。另外，那个失败的母体苏婉，已被他们救走。”
被称为传火者的身影微微动了动，兜帽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玩味的笑声。
“棋子都已入场……很好。加大对‘圣种S-07’（林小妍）的培育力度，我们需要她在‘圣骸’完全苏醒前，达到最佳状态。至于那些老鼠……”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放他们进来一点……让这座圣所，成为他们最后的坟墓。尤其是那个林陌……我很期待，他的‘异常’，能否取悦‘圣骸’。”
“是，传火者大人！”
幽暗的地底圣所，张开了无形的陷阱，静待着猎物的到来。而猎物，也同样磨砺着爪牙，准备掀起一场席卷一切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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