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空间的死寂，比之前的扭曲回廊更加令人窒息。能量乱流平息后留下的，是一种万物终结后的绝对虚无感，连时间都仿佛凝固。只有中央那巨大的寂灭碎片，依旧如同亘古长存的冰冷星辰，散发着恒定不变的灰色光晕，映照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神战级别的废墟。
林陌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如同被千万把钢刀刮过的剧痛。强行引动归墟之力的反噬远超他的预估，不仅仅是力量耗尽，更是伤及了生命本源。经脉中空空荡荡，原本奔腾的寂灭之力此刻如同熄灭的灰烬，只有那枚融合了寂灭碎片本源的寂灭核心，还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停滞的速度旋转，维系着他最后一丝生机。
他低头，看着怀中仅存的那个与妹妹容貌酷似的昏迷少女，又看向身旁倒在地上面如金纸、胸口闪烁着不祥翡翠封印的苏婉。两个生命垂危的同伴，一个身份不明的复制体，以及他自己这具濒临崩溃的残躯。
必须离开这里。
他尝试调动一丝力量，却引得灵魂一阵撕裂般的眩晕，眼前阵阵发黑。归墟一指，几乎抽干了他的一切。
他强撑着，用颤抖的手取出陈肃给的紧急通讯器，试图联系“方舟”。然而，通讯器毫无反应，屏幕一片漆黑。并非损坏，而是……这片核心空间与外界的联系，似乎被彻底隔绝了，或许是之前能量冲击的结果，或许是寂灭碎片本身的特性。
退路已断。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般悄然缠上心头。难道要困死在这世界尽头的寂灭之地？
不！
林陌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和血腥味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瞬。他不能死在这里，小妍还在等着他，苏婉和这个少女也需要救治！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巨大的寂灭碎片上。这块碎片是此地一切的核心，也是他力量的源头。既然无法原路返回，那么……出路是否就在这碎片本身？
他想起了之前触碰黑色石碑，获得传承和打开通道的经历。或许……
他挣扎着站起身，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踉跄着走向那悬浮的灰色晶体。离得越近，那股精纯而磅礴的寂灭本源气息就越发清晰，对他这具残破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仿佛干涸的土地渴望甘霖。
但他不敢再贸然引动其中的力量，那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贴在了冰冷光滑的晶体表面。
没有能量的灌输，也没有信息的洪流。这一次，寂灭碎片显得异常平静。但林陌能感觉到，他与碎片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更加深层、更加紧密的联系，仿佛他成为了这块碎片在世间的一个“坐标”，一个“延伸”。
随着这种联系的建立，他模糊地感知到，在这块巨大碎片的“背面”，或者说，在它与某个更深层维度连接的地方，存在着一个……相对稳定的“出口”。那个出口，并非通往他们来时的扭曲回廊，而是指向了另一个未知的、但似乎与主物质世界相连的坐标。
这是唯一的希望！
他收回手，看了一眼地上的苏婉和怀中的少女。以他现在的状态，带着两个人穿越未知的通道，风险巨大。但他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
他撕下作战服相对完好的部分，做成简易的背负带，将昏迷的少女牢牢固定在背上。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将苏婉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来。苏婉的身体轻得可怕，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胸口那翡翠封印散发着微弱的凉意。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汗如雨下，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栽倒。他死死咬着牙，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一步一步，朝着感知中那个“出口”的方向挪去。
那出口的位置，并非在空间的边缘，而是在寂灭碎片投射下的光影交错之处，一个极其不显眼的空间褶皱点。
当他抱着苏婉，背着少女，靠近那个点时，空间再次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形成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灰蒙蒙的光门。门后，是一条由纯粹寂灭能量构筑的、不断向前延伸的灰色通道，看不到尽头。
没有犹豫，林陌迈入了光门。
通道内寂静无声，也没有任何参照物，只有永恒的灰色向前延伸。行走在其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空间的移动，仿佛置身于一条通往世界尽头的单向铁轨。
林陌的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痛苦中逐渐模糊，全凭着一股“不能倒下”的本能在支撑着身体向前挪动。背上的少女和怀中的苏婉，成为了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于灰色的微光。
那光芒逐渐放大，最终变成了通道的出口。
林陌用尽最后的力气，踏出了通道。
刺眼的阳光、略带浑浊的空气、以及脚下坚实土地的触感瞬间将他包围。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陌生的荒原上，远处是起伏的山峦和废弃城市的剪影，天空是末世常见的昏黄色。
他成功离开了葬神山谷！回到了主物质世界！
但他还未来得及辨认具体方位，极度的虚弱和伤势终于彻底压垮了他。眼前一黑，他连同背上的少女和怀中的苏婉，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
不知昏迷了多久，林陌被一阵颠簸感惊醒。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行驶中的越野车后座上，身上盖着薄毯。开车的，赫然是孙铭！副驾驶座上坐着张浩，而李璐正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给依旧昏迷的苏婉和那个陌生少女注射着营养剂。
“队长！你醒了！” 孙铭从后视镜看到林陌睁眼，惊喜地喊道。
张浩和李璐也立刻转过头，脸上充满了关切和如释重负。
“我们……这是在哪？” 林陌的声音沙哑干涩，浑身依旧剧痛无力，但比昏迷前好了不少，显然得到了初步的治疗。
“我们在返回‘方舟’的路上。” 李璐解释道，“是陈肃队长定位到了你紧急通讯器最后消失前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求救信号，大致锁定了这片区域。我们搜寻了三天，终于在一个荒原上找到了你们三个，都昏迷不醒。”
三天？原来他已经昏迷了这么久。
“苏婉和……她怎么样？” 林陌看向并排躺着的苏婉和那个复制体少女。
李璐的脸色黯淡下去：“苏婉的情况很糟糕。她的灵魂波动极其微弱，那个翡翠封印……秦医生初步检查后说，是一种极其古老而霸道的灵魂共生封印，将她的灵魂和那个异种意识碎片强行捆绑在了一起。一旦封印破碎，两者会同归于尽。而维持封印，又在持续消耗她本就濒临消散的灵魂本源……我们……暂时没有办法。”
林陌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
“那这个女孩呢？” 他看向那个酷似妹妹的少女。
“她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生命力透支严重，陷入了深度昏迷，身体机能也在缓慢恢复。但是……” 李璐犹豫了一下，“秦医生发现她的基因序列……与圣殿数据库里标记的‘神选者母本S-01’……也就是你妹妹林小妍，高度重合，几乎可以确定是圣殿利用你妹妹的基因样本培育出的复制体。”
复制体……林陌看着那张与妹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情复杂。圣殿的手段，果然无所不用其极。
“陈肃队长已经下令，对你们的发现和经历进行最高级别的分析和评估。圣殿的‘播种计划’和他们在葬神山谷的疯狂行径，已经超出了我们之前的任何预估。” 孙铭一边开车一边沉声道，“‘方舟’已经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我们可能……要面对圣殿更加疯狂的反扑了。”
车内陷入了沉默。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加沉重和紧迫的危机感所取代。
林陌靠在座椅上，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缓慢恢复的、带着一丝归墟真意的寂灭之力。伤势虽重，但根基似乎因祸得福，变得更加稳固和深邃。那枚寂灭核心与碎片本源的融合，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就在这时，一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又仿佛来自那寂灭碎片本源的意念碎片，如同沉入水底的泡沫，悄然在他意识中浮现：
“……行者……归途已启……”
“……‘钥匙’已现……‘容器’将醒……”
“……小心……‘观察者’在暗……‘窃火者’于光……”
“……平衡将倾……真正的‘饥饿’……即将苏醒……”
这断断续续的低语，带着一种古老而悠远的警告意味，比之前在碎片中获得的信息更加模糊，却也更加令人不安。
“钥匙”？“容器”？是指苏婉体内的封印，还是这个复制体少女？或者……另有所指？
“观察者”和“窃火者”，又是什么？是敌是友？
还有那“真正的饥饿”……难道圣殿所追寻的“神明”，并非终极的恐怖？在这片末世废土之下，还隐藏着更加古老、更加可怕的……东西？
林陌睁开眼，望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荒芜景象。阳光透过昏黄的云层，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一张巨大而诡异的网。
他知道，葬神山谷的经历，仅仅是一个开始。救回妹妹的道路，以及应对这场席卷世界危机的征程，才刚刚进入更加黑暗和汹涌的深水区。
而他，这个身负寂灭之力、被卷入漩涡中心的“行者”，必须尽快恢复力量，揭开这些谜团，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更加疯狂的风暴中，守护住他所珍视的一切。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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