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专访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李默那番关于“产业安全”与“民营企业担当”的论述，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舆论场上最恶毒的猜忌，但也将他和默资本更清晰地置于国际科技竞争的风口浪尖。他心知肚明，那番表态无异于一种公开的宣示，意味着默资本已彻底站在了与贝法资本及其背后势力正面抗衡的阵前。
压力不仅来自外部。随着“织网”行动的深入，以及他通过【时空信息涟漪感知】捕捉到的、关于未来科技趋势的碎片化信息不断被验证，他在那个绝密圈子里的分量与日俱增，随之而来的则是更高层级的期待与更严格的审视。他提供的每一条“直觉”线索，都可能牵动国家巨额资源的投向和重大战略的调整，这种无形重压，远非商业决策的风险可比。
他如同一根被不断拧紧的发条，游走于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与戒备森严的地下指挥中心之间，处理着动辄亿万的商业合同，也参与着决定国运的技术路线研讨。只有在回到那个能俯瞰黄浦江的公寓，看到苏晚准备好的家常小菜和父亲电话里絮叨的家长里短时，他才能短暂地卸下铠甲，感受到自己依然与那个平凡的世界连接着。
然而，风暴眼中的平静，永远是暂时的。
“织网”工作组经过连番技术攻坚，结合李默提供的异常信号特征，终于成功研制出了一套名为“净源”的探测与过滤系统原型。这套系统能够实时监测物联网物理层信号的微观异常，并对识别出的污染信号进行精准屏蔽和溯源辅助。
首批“净源”系统被紧急部署在默资本及“星火”联盟几家核心企业的关键产线上。效果立竿见影，那困扰多时的、诡异的数据漂移和测量偏差问题，得到了显着遏制。
消息传回“织网”指挥中心，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证明，对手并非不可战胜，至少在防御层面，我们找到了应对之法。
但李默却丝毫不敢放松。他脑海中那【时空信息涟漪感知】的能力，最近时常捕捉到一种更加隐晦、更加混乱的“震颤”，仿佛有多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全球科技的深水区下激烈碰撞、搅动，预示着更大的动荡即将来临。
果然，就在“净源”系统部署成功后的第四天深夜，李默被一阵急促的保密通讯铃声惊醒。电话来自“织网”指挥中心，值班主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
“李顾问，紧急情况！我们设在西北某重要工业基地的‘净源’监测点，刚刚捕捉到一次强度远超以往的异常信号攻击！攻击模式发生了变异，不再是单纯的数据污染，而是夹杂了高强度的、具有物理破坏潜能的电磁脉冲谐波！目标……目标是基地内部一套处于测试阶段的、用于‘云脑’平台原型验证的关键工业控制系统！”
电磁脉冲攻击！从数据层面的阴损干扰，升级到了具备物理摧毁能力的硬杀伤！对手的獠牙，终于彻底露了出来！
李默瞬间睡意全无，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系统受损情况？”
“万幸！‘净源’系统提前零点几秒预警，基地启动了紧急物理隔离和屏蔽程序，系统核心部件保住了，但部分外围接口和传感器被烧毁，测试进度被迫中断！”值班主任语速飞快，“更重要的是，我们通过强化后的溯源算法，结合多个监测点的数据交叉定位，首次锁定了攻击信号的发射源区域——位于公海的一艘伪装成海洋科考船的平台！”
定位了！虽然只是一个区域，但这是自危机爆发以来，第一次抓住了对方的狐狸尾巴！
“能确定船只归属吗？”李默追问，心跳加速。
“正在通过其他渠道核实，但初步判断，与一个长期受贝法资本资助、背景复杂的境外‘非政府组织’有关联！而且，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次攻击，是一次经过周密计算的‘测试’，既是为了评估‘净源’系统的防御极限，也是为了试探我们对于此类硬攻击的反应速度和反制能力！”
试探！李默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们在评估中国工业互联网基础设施的“韧性”底线，也在摸清“织网”行动的技术底牌！
“指挥中心什么意见？”李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将军决定，启动‘雷霆’预案第一阶段！”值班主任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不能仅仅被动防御。必须让对方知道，任何针对我国关键基础设施的攻击，都将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我们需要你的‘直觉’，李顾问，帮助我们判断，对方下一步最可能的攻击方向，或者……他们自身防御体系中最脆弱的环节！”
“雷霆”预案！反守为攻！
李默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同时也感受到了千钧重压。他的“直觉”，将可能直接决定一次国家级反制行动的成败！
他闭上双眼，全力催动【时空信息涟漪感知】，将精神触角延伸向那冥冥中代表着危机与机遇的信息海洋。脑海中，系统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闪烁着，无数关于信号特征、电磁频谱、网络拓扑、甚至地缘政治动向的碎片信息疯狂涌入、碰撞、重组……
他“看”到了那艘在公海上幽灵般游弋的科考船，其通信天线阵列正以某种特殊的节奏扫描着天空；“听”到了隐藏在正常卫星通信流量下的、加密的指挥信令；“感觉”到了一种针对特定工业控制协议漏洞的、正在被精心构造的恶意代码……
信息庞杂混乱，真假难辨。
突然，一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冰冷规律性的“涟漪”，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那“涟漪”并非来自攻击本身，而是与攻击行动并行发生的、另一条隐蔽的信息流——一条关于调动某种高性能计算资源，用于在特定时间窗口，对某个位于东南亚的数据中心进行“压力测试”的指令流！
这个数据中心……李默的“直觉”疯狂示警！它与贝法资本控制的数个空壳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可能是对方用来协调全球攻击行动、存储关键工具和数据的“神经中枢”之一！
“对方的指挥节点……可能在东南亚，坐标区域是……”李默报出了一串经纬度范围和一个数据中心编号，声音因精神的极度消耗而微微颤抖，“他们可能在准备下一次更大规模的协同攻击，时间……很紧迫！”
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这已是他能从信息洪流中捕捉到的最清晰、也最具操作性的线索！
“收到！”“织网”指挥中心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指令下达声和键盘敲击声。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对李默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煎熬。他坐镇默资本总部，表面上处理着日常公务，心神却完全系于那场远在千里之外、无声无息却可能决定国运的暗战。
他通过特殊通道，断断续续地接收到一些加密的进展通报：
“……已确认目标数据中心存在异常高频加密流量……”
“……‘雷霆’力量已就位……”
“……行动开始……”
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在第三天凌晨，那个熟悉的保密通讯再次响起。这次，是“织网”行动总指挥，那位将军亲自打来的。
“李默同志，”将军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和冰冷的锐利，“行动结束。我们成功渗透目标数据中心，获取了关键证据链，证实了其与近期一系列针对我国工业网络的攻击行为直接相关。同时，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将军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铁血的味道：“我们动用了一次性的‘逻辑炸弹’，瘫痪了其核心协调系统，并清除了部分关键攻击工具。更重要的是，我们通过特定渠道，将部分无法抵赖的证据，‘分享’给了某些与此事利益相关的国际方和媒体。”
李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几乎虚脱。他明白将军的意思，这不仅是一次技术反击，更是一次外交和舆论上的精准打击。那些证据足以让幕后黑手在国际上陷入极大的被动和孤立！
“我们……赢了这一局？”李默轻声问。
“是惨胜。”将军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我们暴露了部分反制能力，对方也见识了我们的决心。他们不会罢休，只会变得更加狡猾、更加不择手段。而且，根据我们获取的情报，贝法资本及其背后的联盟，正在加速推进一个名为‘方舟’的计划，具体内容高度加密，但显然是他们应对未来竞争、甚至……可能是终极摊牌的底牌。”
“方舟计划……”李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巨大压抑。
“你的‘直觉’立了大功。”将军肯定道，“但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复杂和凶险。你需要做好准备。”
通讯结束。
李默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已是晨曦微露。魔都正在苏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赢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挫败了一次致命的攻击，甚至给予了对方一次沉重的反击。
但他没有丝毫喜悦。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刚刚经历的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全新、也更危险阶段的开始。
“方舟计划”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而他自己，以及他所代表的默资本和中国前沿科技力量，已经无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场关乎未来世界格局的、波澜壮阔却又凶险万分的洪流中心。
他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苏晚发来的、询问他是否回家吃早餐的温馨信息，回复了一个“好”字。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数据屏前，目光穿透了屏幕，投向了那未知的、充满挑战与机遇的深蓝远方。
战斗，远未结束。
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也是暗流汹涌的无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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