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听到门口的声音，脸色微变，连忙转身行礼：“老奴参见七皇子殿下。” 殿内其他秀女也如梦初醒，纷纷起身问安，心思各异的目光在去而复返的萧景腾和依旧挺直站立的李凤瑶之间来回逡巡。
萧景腾依旧是那副闲散的模样，踱步进殿，目光先是落在锦盒中那支被李凤瑶放回的步摇上，又扫过她空空如也的发髻，最后看向神色各异的众人，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孤方才好像听到些热闹，怎么一进来就安静了？苏嬷嬷，可是哪位小主的学习……别具一格，惹您生气了？” 他这话问得巧妙，既点了题，又给苏嬷嬷留了面子。
苏嬷嬷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说李秀女公然顶撞，不戴步摇？这似乎显得她教习无方。她斟酌着词句，道：“回殿下，是老奴在教导步摇佩戴之仪。李秀女……于步态掌控上略有生疏，步摇晃动失仪，老奴正欲加以指点。”
“哦？晃动失仪？” 萧景腾挑眉，看向李凤瑶，眼中趣味更浓，“瑶姑娘，你可是把那步摇耍出枪花来了？” 他这比喻引得几个秀女忍不住又想笑，但碍于场合，硬生生憋住了。
李凤瑶面对萧景腾的调侃，神色不变，只是微微福礼：“让殿下见笑了。民女愚钝，不擅此道，恐强行为之，反贻笑大方，故暂且取下，以免失礼于嬷嬷跟前。”
她这话接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不足，又表达了“不愿添乱”的“好意”，把难题抛回给了苏嬷嬷和萧景腾。
萧景腾闻言，哈哈一笑，走到李凤瑶身边，竟绕着她走了半圈，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对苏嬷嬷道：“嬷嬷，孤倒觉得，瑶姑娘此言有理。这步摇虽是好看，但若戴得不自在，走路都别扭，反而失了本色。你看她如今这般，素净利落，自有一股英气，岂不是也别有风韵？何必非要人人都学那弱柳扶风的姿态？我大夏江山，难道只需要会摇步摇的女子来守护吗？”
他这番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宫学。不仅再次公然偏袒李凤瑶，更是隐隐拔高到了“江山风韵”的层面，将一件小小的礼仪之争，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苏嬷嬷被噎得说不出话。七皇子这话，她敢反驳吗？说大夏江山就需要摇步摇的女子？那成何体统！
张莲儿见萧景腾又来搅局，而且话里话外都是捧着李凤瑶，气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尖声道：“殿下！宫规礼仪乃是祖制！李凤瑶连最基本的步摇都戴不好，分明是心存怠慢，不敬宫规！岂能因殿下……殿下欣赏，就如此纵容？这将其余恪守规矩的姐妹置于何地？” 她故意拉上其他秀女，想给萧景腾施压。
萧景腾目光转向张莲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张秀女这是在教孤做事？还是觉得孤徇私枉法？”
张莲儿被他目光一扫，顿时感到一股压力，慌忙低下头：“臣女不敢！臣女只是……只是觉得规矩不可废……”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萧景腾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孤欣赏的是真性情，而非一味墨守成规、人云亦云之辈。李秀女敢于承认不足，不愿虚与委蛇，这份坦诚，比某些表面守礼、背后却行踩踏之事的人，要强上许多。”
他这话，几乎是明着点昨天张莲儿踩春桃手背的事了。张莲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怒，却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掐进了掌心。
萧景腾不再看她，转而对着苏嬷嬷和众秀女道：“宫廷礼仪自然重要，但也不必过于拘泥。女子之美，各有千秋。只要心术端正，言行得体，便是好的。苏嬷嬷，您说呢？”
苏嬷嬷还能说什么？只能顺着台阶下：“殿下所言极是，是老奴过于刻板了。李秀女……既然不习惯，今日便先不戴步摇，专心练习基础步态即可。” 她心里却是暗暗叫苦，经七皇子这么一闹，她这课以后还怎么教？规矩还要不要了？
“如此甚好。” 萧景腾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李凤瑶，冲她眨了眨眼，低声道：“瑶姑娘，本色出演便好，孤觉得你这样……挺好。” 说完，也不等李凤瑶回应，便笑着转身，再次潇洒离去，留下殿内一群心思各异的众人。
经他这么一打岔，下午的课算是彻底上不下去了。苏嬷嬷意兴阑珊地又讲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提前散了课。
秀女们各自离去，经过李凤瑶身边时，眼神愈发复杂。有嫉妒，有畏惧，有不解，也有一丝隐隐的……重新评估。七皇子殿下对这罪臣之女的维护，简直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这背后意味着什么？难道她真的有可能飞上枝头？
张莲儿狠狠地瞪了李凤瑶一眼，带着一肚子怨气，快步走了。
春桃赶紧上前，帮着李凤瑶收拾东西，小脸上满是后怕和庆幸：“姑娘，今天又多亏了七皇子殿下！不然苏嬷嬷和张莲儿肯定不会轻易罢休的。”
李凤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笔墨纸砚收好。萧景腾的再次解围，确实让她避免了一场麻烦，但也将她更深地推向了风口浪尖。他每一次的偏袒，都是在为她树敌，也是在试探着宫廷规则的弹性。
“本色出演……” 李凤瑶回味着萧景腾临走时的话。他似乎真的很欣赏她这种与宫廷格格不入的“本色”。这究竟是他的真心喜好，还是另一种更深层次的谋划？
无论如何，经过步摇风波，李凤瑶更加确定，在这深宫中，一味顺从规则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必要时，展现出一定的“棱角”和“特殊性”，或许反而能争取到一些空间。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拥有足够的底牌和自保能力。否则，“棱角”只会成为别人攻击的靶子。
回到西院，天色尚早。李凤瑶让春桃去休息，自己则关起房门，再次拿出了那支木簪。步摇戴不稳，但这木簪在她手中，却可以化作最熟悉的“武器”。
她需要力量，需要尽快让这具身体适应战斗的本能。宫中的明枪暗箭，绝不会因为萧景腾的几次回护而消失。相反，只会更加隐蔽和凶险。
夜色，在无声的练习和沉思中，悄然降临。而李凤瑶不知道的是，一场针对她“旧物”的探寻，即将揭开更深层秘密的冰山一角。那枚刻着“吴”字的令牌，正静静地在箱底等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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