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战攥着那支尚带余温的新箭簇，快步穿过营地。夕阳的余晖将他匆忙的身影拉长，与周围士兵们脸上凝重的神色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连平日里喧嚣的操练声都稀疏了不少。
吴逵的营房里，气氛比外面更加压抑。除了吴逵本人，还有另外两名百将和几名屯长，人人脸色沉肃。羊油灯跳动的火苗，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禀百将，秦战带到！”亲兵在门口通报。
“进来。”
秦战迈步而入，立刻感受到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他将那支新箭簇悄悄塞进皮甲内侧，抱拳行礼：“属下秦战，参见百将，诸位将军。”
吴逵摆了摆手，没在意他的称呼细节，直接切入正题，语气急促：“刚接到前方斥候急报，发现大队蛮族骑兵动向，约三百余骑，正向东移动，其目标很可能是……滋扰我后方粮道，甚至意图穿插突袭！”
粮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边军命脉，一半在城墙，一半就在这维系补给的生命线上。一旦粮道被截，前方军心必乱！
“东面……黑风隘口是必经之路。”一名脸上带疤的百将沉声道，“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原本有一队弟兄驻守，但前日遭遇小股蛮族偷袭，伤亡不小，求援文书刚送到！”
“必须立刻派兵增援黑风隘口！”另一名百将接口，“绝不能让蛮子过去！”
吴逵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秦战身上，眼神锐利：“秦战，你和你那什人，对加固工事颇有心得。现命你部，即刻出发，驰援黑风隘口！协助守军，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那个口子堵死！能否做到？”
命令来得突然，任务更是艰巨！黑风隘口情况不明，对手是三百骑兵，他们这十一个人过去，听起来更像是杯水车薪！
但军令如山！
秦战胸膛一挺，没有任何犹豫：“诺！属下遵命！必死守隘口！”
“很好！”吴逵似乎对他的干脆很满意，但语气依旧凝重，“我会再调拨一屯兵力（约五十人）随后出发，但需要时间集结！你们必须先顶上去！记住，黑风隘口不能丢！”
“明白！”
没有时间多做准备，秦战立刻返回什队驻地，将情况简单说明。听到要去增援黑风隘口，面对数百蛮骑，士兵们脸上都露出了恐惧之色，但看到秦战镇定（至少表面如此）的眼神，想到野狗岭的经历，又勉强压下了慌乱。
“检查武器！带上所有箭矢！还有……”秦战顿了顿，“把我们剩下的‘秦泥’粉和那些烧制好的小泥砖都带上！能带多少带多少！”
“头儿，都这时候了，还带那些泥巴疙瘩干啥？”赵老蔫忍不住问道，声音发颤。
“少废话！执行命令！”秦战厉声喝道。他有一种预感，在黑风隘口那种地形，这看似不起眼的“秦泥”，或许能再次发挥奇效。
一行人几乎是轻装简从，只带了武器、少量口粮和水，以及那几袋死沉的“秦泥”粉和泥砖，在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之前，匆匆离开了营地，向着东面的黑风隘口疾行而去。
夜色中赶路，危险倍增。所幸月光尚算明亮，勉强能看清山路。每个人都沉默着，拼命赶路，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山谷间回荡。秦战手心一直攥着那支新箭簇，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天蒙蒙亮时，他们终于赶到了黑风隘口。眼前的情景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所谓的隘口，其实是两座陡峭山崖之间一道狭窄的缝隙，最窄处仅容三四匹马并行。此刻，隘口处用石头和木头搭建的简易工事已经有多处破损，地上散落着断箭和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留守的士兵只剩下七八人，个个带伤，眼神疲惫而绝望。看到秦战他们到来，也只是勉强抬了抬眼，并无多少喜色。
“你们……就来了这么点人？”一个胳膊上缠着渗血布条的老兵，看着秦战这十一人，声音沙哑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失望。
“后续还有援军。”秦战简短回答，立刻开始勘察地形。隘口狭窄是优势，但现有的工事太简陋，根本挡不住骑兵的冲击。两侧山崖虽然陡峭，但并非不可攀爬，若被蛮族占据制高点，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加固工事！立刻！”秦战下令，“把所有能用的石头、木头都堆到路口！把我们的‘秦泥’粉拿出来，混合水和成泥浆，浇灌到石缝里！快！”
士兵们虽然不解，但还是依令行事。留守的伤兵看着他们搬石头、和泥巴，眼神更加黯淡，有人甚至低声嗤笑：“这时候了还玩泥巴……真是嫌死得不够快……”
秦战充耳不闻。他亲自指挥，将“秦泥”浆水灌入垒砌石墙的缝隙，甚至在一些关键位置，直接将烧制好的小泥砖作为填充物塞进去。他知道，这东西干燥需要时间，但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果然，就在他们拼命加固工事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闷雷般的马蹄声！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来了！蛮子来了！”负责了望的士兵发出凄厉的警告！
所有人心脏骤停！
只见隘口外的旷野上，烟尘滚滚，数百蛮族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向着狭窄的隘口汹涌而来！马蹄声、嚎叫声、兵器碰撞声汇成一股令人胆寒的声浪！
“准备迎敌！！”秦战嘶声大吼，声音在巨大的喧嚣中几乎被淹没。
守军们依托着尚未完全加固好的工事，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脸色惨白如纸。面对这钢铁洪流般的冲锋，他们这几十人显得如此渺小无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战的目光落在了隘口上方两侧那些嶙峋的怪石和陡坡上。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抓住身旁的二牛和猴子，指着两侧山崖，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带上‘秦泥’粉！跟我上左边山崖！赵老蔫！你带几个人上右边！快！把泥粉撒在那些陡坡和石头缝里！快！！”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秦战自己的手下！不去守路口，跑去山上撒泥巴？！什长真的疯了不成？！
“胡闹！！” 一声暴喝从旁边传来，是那个胳膊受伤的老兵，他怒视着秦战，“都什么时候了！还去弄你那狗屁泥巴！你想害死大家吗？！”
就连二牛和猴子，也一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秦战眼睛赤红，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一把揪住二牛的领子，声音因为极度的焦急和压力而扭曲：“相信我！快去！！不然大家都得死在这里！！这是命令！！”
他那近乎癫狂的神情和决绝的语气，震住了二牛和猴子。对秦战长久以来形成的信任，以及“命令”二字的重压，让他们下意识地做出了选择。
“诺！”两人嘶声应道，抓起装泥粉的皮袋，又招呼了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向着左侧山崖冲去。右边，赵老蔫在短暂的犹豫后，也一咬牙，带着人冲了上去。
“疯了！都疯了！！” 老兵绝望地闭上眼睛。
而此时，蛮族骑兵的先头部队，已经如同锋利的箭矢，狠狠地撞上了隘口处仓促加固的工事！
（第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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