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下，次日天还未亮透，秦战便带着他这什人开始了行动。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校场操练，也没有领取巡逻任务，而是径直来到了黑伯那烟气缭绕的工棚。
黑伯显然也是一夜未眠，眼袋深重，但眼神却比往常更加锐利，像两把淬了火的刀子。他正对着那个修补痕迹累累的小高炉发呆，手里拿着一块烧蚀严重的耐火砖碎片。
“来了？”他头也没回，声音沙哑。
“来了。”秦战应道，示意手下们停在工棚外稍候。他走到黑伯身边，看着那伤痕累累的炉体，沉声道：“黑伯，两个月，我们必须让这东西听话。”
黑伯哼了一声，将碎片扔在地上，溅起几点灰尘：“说得轻巧！这玩意儿比犟驴还难伺候！炉温不稳，耐火泥顶不住，鼓风也不得劲……两个月？哼！”
抱怨归抱怨，但他眼底那簇不服输的火苗却烧得更旺了。
秦战没有在意他的语气，直接切入正题：“时间紧，我们必须分头行动，各司其职。”他转身，将等在棚外的众人叫了进来。
小小的工棚顿时显得有些拥挤，混合着汗味、烟火味和金属腥味的气息更加浓重。所有人都看着秦战，等待着他的安排。
秦战的目光首先落在二牛身上。这个憨直的壮汉是队伍里力气最大，也最值得信任的。“二牛，你带三个人，负责后勤保障。我们的命脉就攥在你们手里！”
二牛挺起胸膛，瓮声道：“头儿你放心！要俺干啥？”
“两件事最重要！”秦战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木炭！要最好的硬木烧出来的炭，火力旺，耐烧。以前那些杂木炭不行了。你去跟老钱交涉，哪怕用我们之前攒的那点军功换，也要搞到足够的硬木炭！第二，矿石！带着人，去我们之前找到矿脉的地方，还有更远的地方，找！颜色更深、更沉、杂质更少的矿石！找到后，按我昨天说的方法，尽量破碎、筛选，把好的带回来！”
这是最基础，也最繁重的体力活。二牛用力点头，蒲扇般的大手拍得胸口砰砰响：“包在俺身上！就是挖地三尺，也把好料给头儿弄回来！”
秦战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猴子。猴子虽然瘦小，但心思活络，观察力强，手也巧。“猴子，你的任务最精细，也最关键。”
猴子下意识地站直了些，瘦削的脸上表情严肃。
“泥模铸造的所有流程，从选土、和泥、制模、阴干，到浇铸、脱模、修整……每一个步骤，用了什么材料，材料什么比例，花了多少时间，遇到了什么问题，怎么解决的……全部！”秦战强调道，“全部给我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不要怕琐碎，越详细越好！柱子，你们几个配合猴子，他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不能打半点折扣！”
秦战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块昨晚准备好的、相对平整的木板和一小袋精心研磨的木炭条。“用这个，画图，写字，怎么清楚怎么来。这是我们保命和谈判的本钱，不能有丝毫马虎！”
“明白！”猴子重重点头，接过木板和炭条，感觉手心都有些发烫。他知道这担子有多重。
最后，秦战的目光落在赵老蔫和其他几人身上。赵老蔫经历过前几天的动摇，此刻眼神有些闪烁，不敢完全直视秦战。
“老蔫，你带剩下的人，协助黑伯。”秦战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高炉的维护、改造，鼓风设备的调试，还有……炼铁过程中的所有杂活，都需要人手。你们听黑伯吩咐，他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多看，多学，少问为什么。”
赵老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秦战还会把这么重要（虽然看起来是打杂）的任务交给他。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道：“……诺。”
黑伯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才哼了一声：“老子这儿可没什么轻松活儿！受不了的，现在就可以滚蛋！”
没人动弹。
秦战环视一圈，声音提高了一些：“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吗？”
“清楚了！”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工棚里回荡。
“好！”秦战深吸一口气，“那就开始干！记住，我们只有两个月！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无比珍贵！遇到问题，随时来找我或者黑伯！现在，解散！”
命令一下，所有人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立刻行动起来。
二牛带着三个膀大腰圆的士兵，风风火火地就去找军需官老钱，那架势不像去交涉，倒像是去打仗。猴子则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铺开木板，拿起炭条，开始仔细回想泥模铸造的第一步——选土的标准，他那认真的模样，像极了准备科考的学子。柱子等人则乖乖蹲在旁边，等着他吩咐。
赵老蔫和他手下的人，则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黑伯面前。黑伯也不客气，随手拿起几件工具扔给他们：“愣着干什么？先把那边堆的炉渣清出去！再把那边捡回来的破铜烂铁按大小分分类！动作快点！”
工棚内外，瞬间充满了忙碌的声响和烟火气息。
秦战看着这一幕，心中稍定。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是提高效率的第一步。他走到黑伯身边，低声道：“黑伯，炉子是核心，我们必须尽快解决炉温和耐火的问题。”
黑伯皱着眉头，指着炉壁上那些修补的痕迹和新的裂纹：“看到没？上次试过后，这里，这里，都快不行了。普通的泥巴顶不住，得想办法弄更耐烧的料子。”
“我记得您之前提过，有一种叫‘耐火土’的……”秦战回忆着黑伯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
“那玩意儿可不好找！”黑伯打断他，“得去特定的地方挖，而且处理起来也麻烦。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就先用现有的材料改进。”秦战并不气馁，“我们试试在‘秦泥’里多加些磨碎的沙石，或者……试试不同地方的黏土混合？总之，不能停，必须不断试！”
黑伯看了他一眼，没再反驳，只是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使唤老子……” 但手上却已经开始翻找不同的土样和石料。
就在这时，工棚外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二牛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愤懑。
“头儿！老钱那个滑头！”二牛气呼呼地喊道，“他说硬木炭有，但要按军功折算，咱们那点功劳根本换不了多少！还暗示说……说有人愿意出高价买咱们的法子，比军功划算多了！”
果然来了！外部势力的触角，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伸过来了。
秦战眼神一冷。他早就料到会有人按捺不住。
“你怎么回他的？”秦战沉声问。
二牛梗着脖子：“俺按头儿你教的，说俺们只管干活，不懂这些！他就哼哼唧唧，最后还是只给了俺们平时分量的杂木炭！”
“做得对。”秦战点了点头，“硬木炭的事，我再想办法。你先带人，就用杂木炭，把烧炭的窑改进一下，我教你个法子，看能不能让炭烧得质量好点。”
他凑到二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改进炭窑通风和密封的方法。二牛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记下，转身又跑了出去。
秦战看着二牛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资源被卡脖子，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的两个月，这样的麻烦只会更多。
他转过身，看到猴子正对着木板，小心翼翼地画着一个泥模的结构图，手指被炭条染得漆黑。看到秦战看他，猴子抬起头，露出一个有些腼腆却又坚定的笑容。
秦战也笑了笑，走过去，看了看他画的图，指点了几处细节。
然后，他走到那个沉默地清理着炉渣的赵老蔫身边，随手拿起一把铁锹，和他一起干了起来。
赵老蔫动作顿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了秦战一眼，随即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挥动了铁锹。
工棚里，炉火未燃，但一股更加炽热的力量，却在每个人心中悄然升腾。
分工已毕，协作开始。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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