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逵亲兵带来的“紧急军情”像一块冰，瞬间冻结了工棚内因“讲武堂”而刚刚升起的一点温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齐刷刷投向秦战。
秦战脸色凝重，对众人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没有多言，立刻跟着亲兵快步离开。夜色浓重，寒风卷着沙尘打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冷，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灭顶之灾。
来到吴逵营房，气氛却并非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吴逵正站在地图前，眉头紧锁，但并非是针对秦战。
“你来了。”吴逵转过身，语气急促，“刚接到前方烽燧狼烟示警，一小股蛮族游骑，约二三十人，突破了前沿警戒，正在东北方向的‘野狼谷’一带活动，似有窥探我军侧后、滋扰粮道之意。”
原来是蛮族犯边！秦战心中稍定，但随即又是一紧。野狼谷地势复杂，距离他们所在的营地不算太远。
“你的什队，最近没有巡逻任务，养精蓄锐，装备也算……与众不同。”吴逵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秦战，“现命你即刻带领你部，前往野狼谷清剿该股蛮骑！务必将其驱逐或歼灭，确保后方安宁！”
实战！在这个节骨眼上！
秦战瞬间明白了吴逵的用意。这既是一次正常的军事任务，也是一次对他这支队伍，尤其是对他们新装备的……检验！如果表现出色，无疑会在交割之日增加沉重的筹码；如果拉胯，甚至出现伤亡，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大打折扣。
“诺！卑职遵命！”秦战没有任何犹豫，抱拳领命。危机，同样也是机遇！
他立刻返回工棚，将情况简要说明。听到不是内部发难，而是真刀真枪的蛮子，众人反而松了口气，随即一股临战前的紧张和兴奋弥漫开来。
“抄家伙！”二牛第一个跳起来，眼睛冒光，“正好拿蛮子试试咱们的新家伙！”
猴子赶紧将最后几支泥模铸造的青铜箭簇分发给弓弩手。
赵老蔫默不作声，却动作麻利地开始检查那几柄新打造出来的、装上了铁质矛头的长矛，用手仔细擦拭着锋利的矛尖，眼神复杂，有紧张，也有一丝渴望证明什么的决绝。
连黑伯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着众人忙碌，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秦战迅速进行战前检查。十一人，除了常规的皮甲和兵器，他们这次全部配备了新铸的箭簇，其中五名长矛手换上了铁质矛头，虽然只是简单地绑缚在木杆上，但其暗沉的色泽和不同于青铜的质感，依然引人注目。他自己，则将那把“钢”短刀紧紧绑在腰间。
“检查装备！弓弩上弦，长矛握紧！”秦战低吼，“记住，我们不是去逞英雄，是去完成任务，然后活着回来！利用好我们的武器优势，听我号令！”
“诺！”十人齐声低应，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激动和凛冽的杀气。
没有多余废话，十一人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向着东北方向的野狼谷疾行而去。寒风扑面，脚下的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野狼谷并非真正的山谷，而是一片连绵起伏、布满沟壑和枯木林的荒凉地带。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勉强照亮大地时，秦战他们终于抵达了谷地边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陌生人群和牲畜的腥膻气息，还有……隐约的马蹄印和散乱的脚印。
“在前面！”负责探路的猴子像狸猫一样从一片枯草丛中钻出来，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一道土梁，“大概二十多人，有马，正在那边歇脚，看样子没发现我们。”
秦战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借助地形隐蔽起来。他小心地探出头，观察着土梁后的情形。果然，二十几个穿着杂乱皮袄的蛮族骑兵正散坐在一片相对背风的洼地里，马匹拴在一旁，有人正在啃食肉干，有人则在擦拭武器，显得颇为松懈。
机会！
“弓弩手，瞄准那些无甲或者皮甲破损的，听我口令，齐射一轮！”秦战低声下令，“二牛，带长矛手，跟我从侧面摸过去，等箭雨过后，立刻冲锋，专刺马腹、人喉这些要害！动作要快，要狠！”
“明白！”二牛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
几名弓弩手屏住呼吸，将搭载着新箭簇的弩箭，稳稳地对准了各自的目标。
秦战深吸一口气，猛地挥手：“放！”
“嗖嗖嗖——！”
七八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瞬间离弦，划过黎明清冷的光线，如同死神的请柬，直奔洼地中的蛮族！
这些泥模铸造的箭簇，形制规整，重量统一，飞行轨迹极其稳定！几乎在秦战下令的瞬间，洼地里就响起了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啊！”
“呃！”
三名蛮族应声倒地，一人被直接射穿脖颈，当场毙命；一人被射中胸口，虽然皮甲阻挡了部分力道，但箭簇依旧深深嵌入，鲜血汩汩涌出；还有一人被射穿大腿，倒在地上惨嚎打滚。其余蛮族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吓得魂飞魄散，慌乱地抓起武器，寻找掩护。
“杀！！” 几乎在箭矢命中的同时，秦战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身先士卒，从隐蔽处一跃而出，如同扑食的猎豹，直冲洼地！二牛和其他四名长矛手紧随其后，如同出闸的猛虎，发出狂暴的呐喊！
那些蛮族刚刚从箭矢的打击中回过神，就看到几个秦军如同神兵天降般冲到了近前，尤其是他们手中那闪烁着幽暗寒光的矛头，带着一股不同于青铜兵器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挡住他们！”一个看似头目的蛮族声嘶力竭地吼道，挥舞着弯刀迎了上来。
二牛面对劈来的弯刀，不闪不避，怒吼一声，手中长矛如同毒蛇出洞，后发先至，带着全身的力量，猛地刺向那蛮族头目的胸口！
那蛮族头目显然对自己的皮甲很有信心，试图用刀格挡，但他低估了铁质矛头的穿透力！
“噗嗤！”
一声沉闷的、不同于青铜兵器撞击的声响！铁质矛头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轻而易举地撕裂了坚韧的皮甲，深深扎入了他的胸腔！蛮族头目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低头看着胸前那个汩汩冒血的窟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轰然倒地！
这一幕，不仅震慑了其他蛮族，连二牛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感觉刚才那一刺，比平时用青铜矛头顺畅得多，阻力小，穿透力却强了不止一筹！
“好家伙！”二牛兴奋地大吼，拔出长矛，带出一蓬血雨，转身又扑向另一个敌人。
其他长矛手也纷纷与蛮族接战。铁质矛头的优势在近身搏杀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刺击还是格挡，都显得更加坚韧可靠。一个士兵用长矛架住劈来的弯刀，预想中矛杆被砍断的情况没有发生，铁矛头与弯刀碰撞，溅起一溜火星，反而将对方的刀震开了一个缺口！他顺势一捅，铁矛头再次轻易地破开皮甲，将对手刺穿！
秦战则如同鬼魅，他并不与敌人硬拼，而是利用灵活的身法和那把锋锐无匹的短刀，专攻敌人的关节、手腕、脚踝等薄弱处。短刀划过，无论是皮绳还是筋腱，应声而断，伴随着蛮族凄厉的惨叫，瞬间瓦解其战斗力。他甚至抓住一个机会，用短刀与一名蛮族的青铜短剑硬碰一记，“铮”的一声脆响，青铜短剑的刃口被崩开一个明显的缺口，而他的短刀却毫发无损！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态势。新箭簇的精准远程打击打乱了蛮族的阵脚，而铁质矛头和秦战的短刀则在近战中展现了压倒性的性能优势。加上秦战小队配合默契，战术得当，这些平日里凶悍的蛮族游骑，此刻却像是待宰的羔羊。
赵老蔫也在战斗中奋力搏杀，他咬着牙，将所有的恐惧和悔恨都化为了力量，一矛刺穿了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蛮族，救下了一名同伴。看着敌人不敢置信地倒下去，他剧烈地喘息着，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后怕和释然的情绪。
剩下的蛮族见头目被杀，同伴接连倒下，对方武器犀利，配合默契，早已胆寒，发一声喊，也顾不得马匹了，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狼狈不堪地向着荒谷深处溃逃而去。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洼地里，留下了七八具蛮族的尸体，还有几匹无主的战马惊恐地嘶鸣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硝烟（弩弦）味。
秦战小队，无人阵亡，只有两人受了些轻伤，是被蛮族的骨箭或者飞石擦伤，无碍大局。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看着眼前的战果，有些不敢相信。他们赢了，而且赢得如此干净利落！
二牛拄着染血的长矛，看着矛头上那暗红色的血迹，咧开大嘴，露出白牙，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这铁家伙，够劲！”
猴子检查着自己的弩机，又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那些深深嵌入敌人身体或者钉入地面的新箭簇，脸上充满了兴奋：“头儿！这新箭，又准又狠！比咱们以前用的强太多了！”
其他士兵也纷纷抚摸着自己手中的新武器，眼神火热，之前的忐忑和怀疑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和……自豪！这是他们亲手参与改进、甚至打造的武器！它们在实战中证明了无与伦比的价值！
赵老蔫默默走到被他救下的同伴身边，低声问了句“没事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长长舒了口气，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些。
秦战擦去短刀上的血迹，归刀入鞘。他环视着这片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土地，看着手下弟兄们脸上那混合着疲惫、兴奋和自信的光芒，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成就感。
这一战，不仅仅是一次军事任务的完成，更是一次对他们这两个月来所有努力的最有力证明！
技术的价值，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得到了最直观的体现。
他抬起头，望向咸阳方向，目光锐利。
现在，他手中的筹码，更加沉重了。
（第三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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