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病房外的走廊，灯光惨白。
林溪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一动不动。她的目光盯着那扇紧闭的玻璃门，仿佛要用尽力气，将那个男人的身影从死神手中拽回来。
苏青将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挨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
“溪溪，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和明远守着，三爷一有情况，我们马上叫你。”
“我不困。”林溪摇了摇头。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只要阖上眼，眼前就是顾衍倒在她怀里时，那片迅速扩散的、触目惊心的红。
苏明远提着一份刚买来的粥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将碗递到她眼前。
“多少吃一点。”他的声音强硬，“你现在要是倒下了，等顾衍醒了，谁来照顾他？难道要让他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比他还虚弱的你吗？”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苏明远。
是啊，她不能倒下。
顾衍还需要她。淼淼和爱溪，也需要她。
她接过粥，用勺子，一下一下，机械地往嘴里送。香糯的米粥，她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以下咽。
可她还是逼着自己，一口，再一口，将它全部吃了下去。
她需要力气，需要清醒的头脑，去等他，去守着他，去……清算这一切。
顾老爷子和顾家大房的顾博夫妇也闻讯赶来了。看到林溪憔悴得脱了相的样子，顾老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拄着拐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溪丫头，苦了你了。”
“父亲。”林溪站起身，对着满眼痛惜的老人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顾衍他……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周佩芬看着林溪，一向挑剔的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这个曾经她看不上的女人，如今却像纤细却坚韧的钢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顾家。
“J方那边，怎么说？”顾老爷子转向周扬，声音苍老。
“林瑾允已经招了。”周扬的脸色铁青，眼底布满血丝，“他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包括……二十年前，二爷的那场车祸。”
“他的意思是……阿白的车祸，不是意外？”顾博的声音都在发颤，不敢置信。
“是。”周扬艰难地点了点头，“林瑾允承认，是他在二爷的车上动了手脚。他买通了顾家的一个司机，破坏了刹车系统。原本，他只是想让二爷受点伤，不能离开京市去国外。可他没想到，那天二爷会和三爷发生激烈的争吵，更没想到，二爷会情绪激动地开快车……”
“那个畜生！”顾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光洁的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周佩芬的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险些站不稳。
林溪下意识扶住了她。
原来，顾白也不是因为他死于意外，顾衍背负了二十年的、几乎将他压垮的愧疚和自责，都源于一场设计好的、恶毒的心思。
林瑾允……他到底有多恨顾衍，才会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去报复他身边所有的人？
“那……淼淼的事……”林溪的声音颤抖着。
周扬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忍和沉痛。
“苏先生已经拿到了林瑾允的口供，并且，通过他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当年他收买的那个妇产科医生。”周扬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走廊里盘旋的绝望，“那个医生……已经承认了。当年，他确实在温晴小姐的孕期营养品里，持续添加了一种……还在实验阶段的神经抑制剂。这种药剂，会对胎儿的神经发育，造成不可逆的、难以察觉的损伤……”
“轰——”
林溪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虽然已经从林瑾允的口中听过一遍，但当真相被这样血淋淋地证实，她还是感到锥心刺骨的痛。
她的淼淼……
那个敏感、内向，把自己小心翼翼关在小世界里的女儿……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一个疯子病态的报复！
林溪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股带着毁灭气息的恨意，从她四肢百骸的深处升腾而起。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溪溪！”苏青紧紧地抱住她“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是啊，溪丫头。”顾老爷子也红着眼眶劝道，“这件事，谁也没有想到。现在，最重要的是，阿衍能平安无事。还有淼淼，我们一定想办法，治好她！”
林溪靠在苏青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现在不是自责和崩溃的时候。
她要陪着他，一起面对这残酷的真相。
她要找到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不惜一切代价，治好她的女儿。
她还要……让那个毁了她女儿一生的恶魔，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不知道过了多久，IcU的门，终于开了。
一名护士走了出来。
“顾先生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麻药也快过了，人很快就会醒。家属可以进去一个人探视，但时间不要太长，病人需要休息。”
林溪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冲了过去。
“我去！”
她穿上无菌服，戴上口罩，消毒双手，走进了那间让她恐惧的病房。
顾衍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林溪走到床边，握住了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林溪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贪婪地汲取着那份独属于他的、让她安心的温度。
“顾衍……”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颤抖，“你听到了吗？护士说你快醒了。”
“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你再不醒，我就要生气了。”
床上的人，浓密纤长的眼睫，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林溪屏住呼吸，盯着他，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反应。
顾衍的眼睛，缓缓地，掀开了一线。
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和涣散，像蒙着一层厚重的晨雾。
当他的视线，看到林溪那张写满担忧和泪痕的脸上时，满眼化不开的温柔和蚀骨的心疼。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你别说话。”林溪连忙按住他，声音哽咽，“你刚做完手术，伤口会疼，需要休息。”
他却固执地，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别……哭……”
林溪的眼泪彻底决堤。
这个傻瓜。
都什么时候了，他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还是担心她。
她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我不哭。”她哽咽着，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我等你好了，再跟你算总账。”
顾衍看着她，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他抬起那只没输液的手，想要去擦拭她脸上的泪，却因牵动了肩胛处的伤口，眉头瞬间痛苦地蹙起。
“你别动！”林溪连忙按住他的手，将脸埋在他的掌心，“我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她握着他的手，像个孩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
只要他还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顾衍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自责。
这次，是他让她担惊受怕了。是他，又一次让她陷入了险境。
他想对她说对不起，想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
可他现在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溪溪……”
“我在。”林溪连忙应道，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
“对……不……起……”
“不许说这三个字！”林溪红着眼睛，“顾衍，你给我听好了。我们是夫妻，是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不许你再去冒险，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再弄伤自己！你听到了吗？”
顾衍看着她眼中的坚定与霸道，心中被无尽的暖流填满。他用尽全力点了点头，许下承诺。
“好。”
他答应她。以后，再也不会了。
护士进来，提醒探视时间到了。
林溪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手，替他掖好被角。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嗯。”
林溪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病房。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那些欠了他们债的，她会陪着他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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