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隔离舱内,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苏晚晚的指尖刚触碰到连接装置,整个基地就剧烈震动起来。穹顶的照明忽明忽灭,红色警报灯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如同染血。
“‘清道夫’加速了!预计抵达时间修正——三小时十七分!”通讯频道里传来监测员几乎破音的报告。比预想的更快!
林枫一把按住苏晚晚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苏晚晚!现在停止还来得及!我们可以尝试其他方案,星际流亡,或者……”
“没有其他方案了,林枫。”苏晚晚打断他,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她抬眼看向隔离舱内那个沉睡的身影,霍铭辰掌心的星图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仿佛在发出最后的警告。“这是唯一能切断‘信标’的方法。也是唯一能让他……不再痛苦的方法。”
她挣脱林枫的手,目光扫过周围每一张紧张而恐惧的脸,最终定格在林枫眼中。“如果我失败了……”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启动‘火种’自毁程序,不能让它落入‘清道夫’手中。”
这是她最后的命令。
(承)
意识连接启动的瞬间,苏晚晚仿佛被抛入了超新星爆发的中心。
这不是之前那种缓慢的渗透,而是蛮横的、撕裂般的闯入。霍铭辰的意识海已完全变了模样——不再是破碎的数据空间,而是一片正在被虚无吞噬的、燃烧的星域。熟悉的校园场景在烈焰中扭曲崩解,格陵兰的冰原融化成沸腾的数据岩浆,“彼岸”神殿的残骸如同流星般坠落。而在这一切的中心,那个代表霍铭辰核心意识的光团,正被无数粘稠的、蠕动的黑暗触须紧紧缠绕,拖向一个不断扩大的、连光都无法逃逸的漆黑空洞。
“铭辰!”苏晚晚的意识化作一道利箭,冲向那片黑暗。
“晚晚……走!”霍铭辰的意识波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焦急,“它……它要完全‘格式化’这里……快走!”
苏晚晚没有半分迟疑,直接撞入了那片缠绕他的黑暗。刹那间,极致的冰冷与死寂包裹了她,无数混乱的、充满恶意的低语直接侵蚀她的思维,试图瓦解她的存在。她感到自己的记忆在飞速流失,母亲的笑容、校园的午后、冰原上的牵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留下刺眼的空白。
但她死死守住了核心——那份不顾一切也要带他回家的执念。
“听着,铭辰!”她燃烧着自己的意识,光芒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穿透黑暗,与他的光团建立连接,“跟我一起,向内!我们创造一个‘奇点’!”
她将“意识奇点坍缩计划”的所有信息,连同自己决绝的意志,如同种子般植入他濒临熄灭的核心。
(转)
霍铭辰的意识在接收到信息的瞬间,陷入了剧烈的震荡。他明白了她的意图,也明白了那近乎百分百的牺牲概率。
“不……”他抗拒着,宁愿独自承受永恒的放逐。
“没有时间了!”苏晚晚感受到外界的黑暗触须更加疯狂地收紧,那漆黑空洞的引力也在急剧增强,“要么一起湮灭,要么一起创造奇迹!相信我!”
她的意识光芒与他的微弱光团紧紧相拥,母亲留下的算法在她灵魂深处轰鸣运转,引导着他们交织的力量,不再对抗外部的吞噬,而是向着彼此交融的那个点,进行极致的压缩!
一个微小的、却散发着恐怖引力的“奇点”,在他们意识的核心诞生了!
霎时间,天旋地转,规则崩坏。周围燃烧的星域、肆虐的黑暗、冰冷的低语,甚至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被无情地撕扯、拉长,如同被卷入漩涡的彩色颜料,疯狂地涌向那个不断缩小的混沌光点。
苏晚晚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分解,化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融入这场疯狂的坍缩。她紧紧“抱住”霍铭辰的核心,那是她在彻底消散前,唯一不能放手的坐标。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完全同化的最后一刻,一股庞大而温润的力量,猛地注入了她的核心!
是霍铭辰!
他逆转了能量流向,将他残存的、以及体内那部分被引导向奇点的“火种”与“寂静”交织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强行灌注给了她!
“活下去……”他的意识波动带着无尽的眷恋与解脱,清晰地在她的感知中响起,“带着我的……世界……”
一股无法抗拒的、温柔却无比强大的推力,将她的意识猛地推出了那个即将完成最终坍缩的奇点!
(合)
现实世界,隔离舱内。
苏晚晚猛地睁开眼,身体因巨大的能量冲击和精神震荡而剧烈颤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冰冷的控制台。剧烈的痛苦几乎让她瞬间昏厥。
几乎在同一时刻——
基地内外,所有监测仪器上,那代表“寂静”能量波形的、如同死亡宣告般的曲线,如同被无形之手瞬间抹平,从峰值断崖式跌落,归零!
刺耳的全球警报声,戛然而止。
通讯频道里传来难以置信的、带着劫后余生哭腔的报告:“‘清道夫’……失去目标锁定!航向偏离!重复,‘清道夫’偏离地球轨道!”
危机,解除了。
整个基地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混杂着哭泣与欢呼的声浪。
林枫冲进隔离舱,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晚晚,急切地问:“霍总他……”
苏晚晚艰难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医疗床。
霍铭辰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他掌心的星图印记,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但他的胸口,不再起伏。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是一条冰冷、笔直的线。
“不……不!”林枫踉跄后退,撞在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晚晚挣脱他的搀扶,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抚上霍铭辰的脸颊。皮肤还残留着一丝余温,却正在迅速流逝。她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
一片寂静。
没有心跳。
他用自己的意识、自己的力量,乃至最后的存在,完成了那次“奇点坍缩”,将“寂静”的信标,连同他自己,永远封印在了那个无人能抵达的维度。
他履行了他的承诺,守护了她,守护了这个世界。
代价是他自己。
苏晚晚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紧紧握着他逐渐失去温度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也一同渡过去。
就在这极致的死寂与悲伤中,她忽然感觉到,霍铭辰被她握住的那只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是神经末梢的抽搐?还是……
苏晚晚猛地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死死盯着他的手指,等待着,祈祷着。
然而,那微动之后再无任何反应。心电监护仪依旧是一条直线。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在绝望的寒风中一闪即逝,留下更深的黑暗。
她终究,还是失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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