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金红色的光芒刺破晨雾,将黄河波涛染上粼粼金辉。风陵渡口,经过一夜的忙碌和搜罗,终于凑齐了足以渡河的船只——大小不一,破旧程度各异,但足以承载这支经历了潼关惊魂夜后、士气显着提升的队伍。
渡河过程依旧紧张有序。李威率先遣精锐过河,抢占对岸滩头,建立简易防线。郭质则指挥后续部队和物资分批上船。苻坚的车驾在第一批核心人员的护卫下,平稳地渡过了滔滔黄河。
当双脚踏上河东土地的瞬间,苻坚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关中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的土地同样饱经战乱,田野间也能看到荒芜和废弃的村落,但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死寂和绝望,更增添了几分混乱、警觉和一种奇特的“自立”气息。远方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些高耸的土垣和望楼,那并非是官府的城池,而是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坞堡。它们如同大地上的疮痍,也是乱世中自保的孤岛。
“陛下,我们已进入河东郡地界。”郭质在一旁禀报,他对河东的情况显然也比对关中熟悉一些,但神色并不轻松,“河东情况复杂,郡县官府早已瘫痪或名存实亡。各地豪强并起,结寨自保,坞堡林立。其中势力最大者,北部有薛氏、南部有裴氏、柳氏,皆拥众数千乃至近万,据险而守,且……态度暧昧,对长安、邺城乃至慕容垂,皆持观望之势。”
苻坚微微颔首。这种情况在他的预料之中。中央权威崩塌,地方势力必然崛起。这些坞堡主就是地方的土皇帝,他们拥有武装、粮食和人口,他们的向背,将直接决定他能否在河东立足,乃至获得东进支援邺城的资本。
强硬征剿?以他目前这点兵力,无异于以卵击石,且会立刻树敌无数。
单纯安抚劝降?空口白牙,没有实力做后盾,这些乱世中杀出来的豪强岂会轻易买账?
必须软硬兼施,分化拉拢,杀鸡儆猴。这是他脑中迅速形成的策略。
队伍沿着荒芜的官道,向东北方向,朝着蒲坂津——另一个黄河重要渡口,也是河东相对繁华的区域——缓慢行进。沿途,他们遇到了几股小规模的游骑窥探,那些骑兵远远打量着这支打着秦字旗号、却明显兵力不盛的队伍,眼神警惕而疏离,旋即迅速消失在丘陵之后。那是坞堡派出的哨探。
苻坚下令队伍保持警戒,但不得主动挑衅。
傍晚时分,队伍在一处背靠小丘、临近水源的地方扎营。营盘扎得比在潼关外时严谨了许多,壕沟、拒马一应俱全,哨岗明暗结合,显示出经过实战洗礼后的进步。
篝火燃起,炊烟袅袅。缴获自潼关的粮草让伙食暂时得到了改善,士卒们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生气。
中军大帐内,苻坚召集了李威、郭质、毛当、苻宏、苻晖以及影狼(他已包扎好伤口,依旧沉默如影)。帐中央铺开了一幅简陋的河东地图,上面粗略标注着主要河流、城池以及已知的一些大型坞堡的位置。
“诸位,”苻坚目光扫过众人,“我等已过黄河,暂得喘息。然河东非安居之地,周遭豪强环伺,如群狼窥虎。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方能在此立足,进而打通与邺城联系,诸位可有见解?”他有意考校,也是集思广益。
李威率先抱拳,语气带着军人的直接:“陛下,我军新得潼关之胜,士气可用。当趁此锐气,择一附近不服王化之坞堡,以雷霆之势击之,夺其粮秣,掳其丁壮,以战养战,亦可震慑周边!”
郭质则较为谨慎:“李将军所言虽有理,然我军兵力仍薄,强攻坞堡,即便能下,亦恐损失不小,若引得周边坞堡联手反扑,则大势去矣。以末将之见,或可先遣使示好,宣示陛下重返中原之志,许以官爵,观其反应再定行止。”
老臣毛当咳嗽几声,缓缓道:“郭将军之言老成谋国。然诸坞堡主皆桀骜之辈,空言官爵,恐难奏效。或可……或可示之以弱?陛下可宣称只是借道河东,欲往邺城与苻丕大将军汇合,无意久留,或可减少其敌意……”
苻宏和苻晖则有些茫然,这种复杂的局面显然超出了他们的经验范围。
苻坚静静听着,不置可否。他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影狼:“影狼,你那边有何消息?”
影狼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据‘绣衣’初步探查,距此三十里,有一张姓坞堡,堡主张平,拥众约两千,素与南边裴氏不睦,曾因争夺水源田地多有械斗。其人勇悍而贪利,在周边名声不佳。另,探得蒲坂津目前由一部原河东汉人郡兵残部占据,首领名为赵默,兵力约千人,仍打着大秦旗号,但处境艰难,常受周边坞堡欺压挤兑。”
信息很关键。张平的弱点(贪利、有宿敌),赵默的存在(潜在的争取对象)。
苻坚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脑中飞速整合着信息。李威的“硬”,郭质的“软”,毛当的“骗”,都有道理,但也都有局限。
片刻之后,他有了决断。
“毛公之言,有其道理。我等初来乍到,不宜过早显露锋芒,成为众矢之的。”他先是肯定了毛当的部分建议,随即话锋一转,“然,一味示弱,亦会被视为可欺。需得软硬兼施,既显菩萨心肠,亦露金刚手段。”
他目光锐利起来:“李威,命你明日率两百精锐,护送毛公,持朕节杖与亲笔信,大张旗鼓前往蒲坂津,招抚那赵默。许其官复原职,仍镇蒲坂,若能来投,朕必不亏待。此举,是告诉河东众人,朕仍是大秦正统,效忠者自有封赏!”
“郭质,你挑选能言善辩之人,携带金帛,秘密前往南边裴氏坞堡,表达朕之善意,透露朕欲北巡之意,并可稍加暗示那张平素行不端,朕或可为之‘主持公道’。” 这是分化拉拢,借力打力。
“至于那张平……”苻坚眼中寒光一闪,“影狼,你派人严密监视张平堡动向。李威招抚赵默之后,不必回营,径直率部佯装路过那张平堡附近,可‘不慎’显露部分从潼关所得财帛。若那张平果如所言贪利,或会心生歹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若他敢出兵劫掠……那就是他自己找死。李威,你便可联合赵默之兵,以‘剿匪’之名,将其一举歼灭!所得粮秣财货,部分犒军,部分可分与周边受其欺压之小寨,以收人心!”
一番部署,环环相扣。既有光明正大的招抚,也有暗中纵横的离间,更设下了诱敌歼灭的陷阱。每一步都充分利用了现有资源和情报,目标明确,手段灵活。
帐内众人闻言,眼睛纷纷亮了起来。李威抱拳,兴奋道:“末将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郭质和毛当也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露出叹服之色。这位陛下,用兵用谋,愈发深沉老辣了。
“都去准备吧。”苻坚挥了挥手,“记住,我等在河东,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行事需谨慎,亦需果决。”
众人肃然领命,退出大帐。
帐内只剩下苻坚一人。他走到帐外,望着河东的夜空,星斗稀疏,四野寂静,却仿佛能感受到无数双警惕、猜忌、观望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这里没有潼关那种一蹴而就的奇袭,而是更为复杂、考验耐心和智慧的政治博弈。每一个坞堡都是一个独立的王国,需要逐个梳理,或拉或打。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东北方向。丕儿,你再坚持一段时间。为父……已经踏上了归来之路。这河东之地,便是为父为你,也为大秦,重新夺回的第一个立足点!
夜风拂过,带着黄河的水汽和泥土的腥味,也带来了远方坞堡隐约的刁斗之声。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然在河东大地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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