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带回的邺城消息,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苻坚集团内部激起了层层波澜。最初的震撼与悲愤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明确的目标感。不再是为了生存而盲目流亡,而是为了一个具体且崇高的目标——解邺城之围,救苻丕,反击慕容垂!
营地的气氛悄然转变。操练的号子变得更加铿锵有力,工匠打造军械的锤击声愈发密集,甚至连流民营地中那些参与“以工代赈”的民夫,在得知他们的劳作是为了支援远在河北苦战的符丕和官军时,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认真与急切。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在默默滋生。
中军大帐内,军事会议的气氛更是凝重而热烈。那幅简陋的河东地图旁,如今又增加了一幅更加粗略的河北形势图,上面标注着邺城、襄国、广平、魏郡等关键地点,以及已知的慕容垂大军大致分布和几条推测的粮道走向。
“陛下,”李威指着地图,语气带着军人的直率,“既然已知燕军粮道大致方位,末将请命,愿亲率一支精骑,深入敌后,截其粮秣,焚其囤积!断其补给,慕容垂大军必乱!”
郭质则持重许多:“李将军勇武可嘉,然深入河北敌后,风险极大。我军骑兵不足,对地形不熟,若遭慕容垂精锐围堵,恐有去无回。依臣之见,或可先稳固河东,遣使联络河北心向我大秦之豪强,如之前裴氏一般,许以重利,令其就近袭扰燕军粮道,岂不更为稳妥?”
老臣毛当咳嗽着补充:“郭将军所言有理。且联络豪强,不仅可扰敌后方,或能为其提供粮草军资,甚至……甚至开辟一条通往邺城的秘密通道,输送些许补给入城,亦可极大鼓舞邺城军民士气啊。”他想到了围城中最可怕的饥饿。
雷恶地新近归附,求战心切,大声道:“陛下!末将愿为先锋!不管是截粮道还是打头阵,绝无二话!定要让那慕容垂知道厉害!”他麾下的羌骑确实是一支可用的突击力量。
苻宏和苻晖也跃跃欲试,但看着父亲沉静如水的面容,又将话咽了回去。
苻坚静静地听着众人的争论,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图。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邺城周围画着圈。众人的建议都有道理,李威的激进,郭质、毛当的稳妥,雷恶地的勇猛,都是基于不同角度考虑。
但他思考的层面更深。这不仅仅是一次军事行动,更是一场复杂的政治博弈。目标是慕容垂,但棋盘是整个中原。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苻坚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决断力,“慕容垂势大,非一役可除。邺城被围,亦非旦夕可解。我等需有长远谋划,步步为营。”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邺城:“丕儿在邺城苦撑,是为我等争取时间,亦是吸引慕容垂主力的磁石。我军现阶段要做的,并非与慕容垂主力决战,而是——‘困惫其师,瓦解其势’。”
这四个字,定下了后续战略的基调。
“李威。”苻坚看向跃跃欲试的将领。 “末将在!” “予你五百精骑,其中包含雷恶地将军部下两百羌骑。你的任务不是决战,是游击!”苻坚的手指划向河北西部,“沿着太行山东麓,活动于滏口陉、井陉等区域,专门袭扰慕容垂通往邺城的主要粮道。一击即走,绝不恋战!要让燕军运粮队伍风声鹤唳,寝食难安!可能办到?” 李威眼中精光一闪,他喜欢这种灵活机动的任务:“末将领命!必让燕军粮草十亭损去三亭!”
“雷恶地,你熟悉羌骑战法,善于长途奔袭,配合李威将军行动,务必听从号令,不可贪功冒进!” “末将遵命!”雷恶地瓮声答应。
“郭质。” “臣在。” “联络河北豪强之事,至关重要,交由你全权负责。”苻坚的目光变得深邃,“不止是裴氏,魏郡、广平、阳平诸郡,所有已知的、可能对慕容垂心存不满或持观望态度的坞堡豪强,皆可派人接触。朕予你临机专断之权,可许以太守、将军等虚衔,甚至可承诺,若其能助朕光复河北,其现有地盘、部曲皆可保留,并世袭罔替!” 这是极大的让步,也显示了苻坚的现实与魄力。乱世之中,先争取支持,日后秩序恢复,再图慢慢整合。 “告诉他们,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此刻助朕,便是从龙之功!若待慕容垂扫平河北,兔死狗烹,其为时晚矣!”攻心为上。 郭质深吸一口气,感到肩头责任重大:“臣,必不辱命!”
“毛公。” “老臣在。” “设法筹集一批最紧要的物资——尤其是盐、药品和少量精粮。寻找熟悉小路的死士,尝试探索通往邺城的秘密通道。哪怕每次只能送入一点点,也要让丕儿和守城将士知道,朕没有忘记他们,援军正在路上!此举,意义重大!”苻坚语气沉重。这更多是心理上的支援。 毛当郑重领命:“老臣……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定要设法办成!”
“影狼。”苻坚最后看向那沉默的影子。 “臣在。” “你的任务最重,也最险。”苻坚压低声音,“深入河北,甚至潜入燕军大营附近。散布谣言,就说东晋即将北伐,慕容垂后方不稳;就说姚苌与慕容垂暗中勾结,欲瓜分关中;尤其要重点挑拨慕容垂几个儿子和侄子之间的关系,慕容宝刚愎,慕容麟狡诈,慕容德持重……他们之间必有嫌隙,将其放大!要让慕容垂内外交困,疑神疑鬼!” 影狼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陛下放心,臣最擅长的,便是让敌人从内部开始腐烂。”
一项项任务被分配下去,每一个人都领受了明确而艰巨的使命。这不是一场单纯的军事行动,而是一场融合了军事骚扰、政治拉拢、经济封锁和心理战的全面博弈。苻坚正在下一盘大棋,对手是威震河北的慕容垂,棋盘是广袤的中原大地。
众将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苻坚一人。他再次走到帐外,此时已是深夜,星斗满天。寒冷的夜风中,似乎能听到远方河北大地上的金戈铁马之声。
他知道,派出去的这些人,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李威、雷恶地的游击可能遭遇围歼;郭质的使者可能被豪强出卖;毛公的补给队可能全军覆没;影狼的间谍活动更是九死一生。
但他必须走出这一步。困守河东,终非长久之计。只有将战火引向慕容垂的核心区域,让他后院起火,左右掣肘,才能为邺城解围创造机会,也为自己东进中原打开局面。
“慕容垂,”苻坚望着东北方向的星空,喃喃自语,“你虽号称战神,但你的帝国建立在流沙之上。内部倾轧,豪强离心,外患不断……朕便来轻轻推上一把,看你这座大厦,能坚持到几时。”
中原弈局,第一子,已然落下。接下来的,将是步步惊心的厮杀与算计。而苻坚,这位从长安废墟中爬出的帝王,正以河东为支点,小心翼翼地撬动着整个北方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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