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淮水两岸的旷野染上了一层肃杀的枯黄。天气转凉,江雾愈发浓重,常常在清晨和傍晚将整个战场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既遮蔽了视线,也为各种隐秘的行动提供了天然的帷幕。
寿春,征南大将军行辕。
苻朗站在城楼上,望着眼前茫茫雾霭,感受着空气中沁人的凉意。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心腹“绣衣”送来的密报,眉头微蹙。密报详细记录了建康城内近日愈演愈烈的流言,以及桓玄对京口刘裕越发明显的猜忌和打压举措。
“陛下圣明,离间之策,已初见成效。”苻朗低声自语,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挑动敌人内斗固然是上策,但他深知,无论是桓玄还是刘裕,都非易与之辈,绝不会轻易被流言击垮。眼下这点龃龉,最多只能算是膈应,远未到足以引发内乱的程度。
他的目光投向雾霭深处,仿佛能穿透这天然的屏障,看到南岸晋军的营垒。僵持,对于拥有整个北方作为后盾的他来说,并非不能接受。但陛下的信中也提到了北方的压力和时间的宝贵。他需要打破这种僵局,至少要在局部取得一些进展,既能鼓舞军心,也能向洛阳证明他的能力。
“传令,”他并未回头,对身后的亲兵都尉道,“让‘水鬼’营都尉来见我。”
不久,一名身材精悍、皮肤黝黑、眼神如同鹰隼般的军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楼。他名叫韩延,原是黄河上的渔霸,精通水性,桀骜不驯,后被苻朗发现其才,收编麾下,负责训练那支新组建的“水鬼”部队。
“韩延,雾锁大江,正是蛟龙出海之时。”苻朗看着眼前这名悍将,“本督予你一个任务。挑选二十名最得力的手下,趁雾夜潜渡过江。不要杀人,不要放火,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将这几封‘信’,‘送’到南岸几个指定地点。”他递过一个油布包裹,里面是几封精心伪造的、看似是晋军内部某将领与江北暗中联络的密信,内容语焉不详却充满暗示,足以引发无穷猜想。
韩延接过包裹,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丝嗜血的兴奋:“都督放心,保证神不知鬼不觉,让南狗自己咬起来!”
是夜,浓雾如约而至。韩延带领二十名如同水獭般灵活的手下,口衔利刃,身背油布包裹,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淮水支流,借助水流和浓雾的掩护,向南岸游去。他们的动作轻盈利落,几乎未发出任何声响,如同暗夜中的鬼魅。
南岸,历阳晋军营寨。
巡哨的士兵在雾中艰难地辨识着方向,江涛声和风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韩延小队成功避开哨卡,如同蒸发一般渗透进来。他们按照苻朗的指示,将伪造的密信“遗落”在几处高级军官可能经过的地方——一处指挥所附近的草丛,一处粮仓守卫换岗的角落,甚至有一封被巧妙地塞进了一名巡夜队正的箭囊里。
任务完成,韩延打了个手势,一行人又如来时一般,悄然没入江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翌日,雾散。历阳晋军营中看似平静,但一种诡异的氛围开始悄然蔓延。那几封来历不明的“密信”很快被发现,并迅速被呈送给了历阳守将。守将一看内容,惊疑不定,不敢隐瞒,立刻快马送往建康桓玄处。
建康,桓玄府邸。
桓玄看着那几封笔迹模仿拙劣、但内容极其恶毒的“密信”,信中暗示他麾下某心腹将领与秦军暗通款曲,欲在关键时刻献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荒唐!无耻构陷!”他猛地将信拍在案上,胸口剧烈起伏。理智告诉他,这极有可能是苻朗的离间计,信的内容经不起推敲。但情感上,那种被窥视、被算计、被挑战权威的愤怒,以及内心深处对部下本就存在的猜忌,让他难以平静。
尤其是,最近关于刘裕的流言已经让他心烦意乱,此刻又冒出内部将领可能叛变的“证据”,虽明知大概率是假,但就像鞋里的沙子,让人极度不适。
“查!给本公彻查!这几封信是如何出现的!军中必有秦军细作!”他咆哮着下令,一场内部的清查风暴悄然掀起,搞得历阳守军人心惶惶,将领之间平添了几分戒备。
京口。
刘裕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历阳事件的风声。他的反应与桓玄截然不同。
“苻朗出手了。”他对何无忌等人淡淡道,“手段不算高明,却有效。桓玄心思已乱矣。”
何无忌皱眉:“将军,我等是否要提醒桓公,此为秦贼反间之计?”
“提醒?”刘裕冷笑,“何必提醒?他若信我,自能明辨。他若不信,提醒反遭其疑。传令下去,我军中加强戒备,凡有陌生面孔、流言蜚语,一律严控。此刻,我等只需静观其变,继续练我们的兵。”
他乐见桓玄将精力消耗在内耗上,这为他争取了更多宝贵的时间。他甚至暗中下令,让京口的“绣衣”(他也有自己的情报系统)悄悄推波助澜,让历阳“密信”事件在底层士卒中传播得更广、更离奇,进一步加剧混乱。
西线,江陵城外。
张蚝的耐心逐渐耗尽。围城已有段时日,虽然小战不断,但谯明子龟缩不出,江陵城一时难以攻克。苻朗“攻心为上”的指令他记得,但并州狼骑更擅长的是摧城拔寨。
这一日,他侦得一支蜀军运粮队从南部某县出发,欲绕道支援江陵。张蚝眼中凶光一闪。
“娘的,等的就是你们!儿郎们,跟老子去打个猎!”
他亲率三千精骑,如旋风般出击,于一处险要山谷设下埋伏。当蜀军运粮队进入伏击圈时,狼骑呼啸而下,箭如雨落。蜀军护粮兵人数不多,猝不及防,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张蚝一马当先,手中长柄战斧挥舞如轮,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无人能挡一合。
战斗毫无悬念,很快结束。数百蜀军被歼,大量粮草被焚毁,只有少数人狼狈逃回江陵。
张蚝踩着敌军的尸体,望着江陵方向,啐了一口:“看你们还能缩多久!”
这次漂亮的伏击战,虽然未能直接攻克江陵,却严重打击了守军的士气,进一步加剧了城内的粮草困难。捷报传回寿阳,苻朗微微点头,虽觉张蚝行事稍显莽撞,但此战确实取得了成效,便去信嘉奖,并再次叮嘱其寻机破敌,但不可强攻坚城。
洛阳,紫宸殿。
苻坚同时收到了来自寿阳和西线的战报。他仔细阅读着苻朗关于离间行动的报告和张蚝的伏击捷报,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朗侄行事,愈发稳健了。攻心之计,虽未竟全功,然已令敌内部生疑,此乃慢火炖肉,功在长远。”他暗自道“张蚝此战,虽是小胜,却恰如其分,打出了我军的威风,也缓解了西线压力。”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再次扫过全局。
“传旨,重赏张蚝及其部下。另,传密旨于苻朗:离间之策可行,然需把握分寸,过犹不及,谨防桓玄刘裕借肃清内奸之名,反而整合内部。当前仍以积攒实力,等待良机为主。北方魏虏已有异动,朕需密切关注,南线暂仍以你为主,稳中求进。”
秋风吹过中原大地,卷起片片落叶。南北两岸的统帅,隔着浩瀚长江,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刀光剑影暂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凶险的谋略暗战和心理博弈。苻朗的稳扎稳打如同磐石,刘裕的隐忍蛰伏如同潜流,桓玄的猜忌暴躁如同暗火,而远在洛阳的苻坚,则如同掌控着无数丝线的巨人,冷静地观察着、调整着、等待着。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正向着更加复杂、也更加深刻的方向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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