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寒奥纪,第183个旧历日,岚州基地。
林淼仔细地将无人机模块舱盖最后一颗螺丝拧紧,用手推动了几下,确认开合顺滑,不再有之前的滞涩感。
满意地点点头,他收拾好工具,拎着工具箱,沿着固定在车侧的折叠梯,稳健地爬下了车顶。
在落地前,他快速地瞥了一眼隔壁那辆乌尼莫克,确认其车窗依旧紧闭,没有异常动静后。
他迅速绕到自家雪地车另一侧,借着车体的遮挡,心念微动,手中的工具箱便悄无声息地消失,被收回了玉符空间。
他打开车厢厚重的密封门,回到温暖而熟悉的内舱。
先去卫生间用温水仔细洗了手,洗去了刚才检修时沾染的些许油污和金属碎屑。
随后,他换下一身因活动而有些汗湿的贴身衣物,将它们顺手丢进角落里的洗烘一体机,设置了标准清洗和烘干程序。
机器立刻开始低噪运转起来。
闲来无事,他走到驾驶座旁,查看了中控屏上显示的车辆状态信息。
电池组余量:86%。
“够用了。”林淼自言自语道,对这个数字很满意。
这意味着即使不连接外部电源,车内的基础生活设施和防御系统也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他踱步回到生活区,在舒适的沙发上坐下,正准备从空间中取出那台高性能游戏本,打发一下这地下城里的闲暇时光。
突然,安装在车辆四周的红外传感器和摄像头触发了警报。
一声轻微的“嘀嘀”声在车内响起,中控屏一角弹出了警告提示,有人靠近!
林淼立刻警觉起来,点开全车监控显示屏。
画面中,出现在他车头前方的,正是那位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女邻居。
她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防寒服,没有戴帽子,短发清爽,正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仰头看着他的车,似乎有些犹豫。
林淼沉吟一秒,伸手掀开了挡风玻璃内侧的遮光帘一角,朝外面的苏遥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看到了她。
车外的苏遥见到林淼回应,明显松了口气,也朝他招了招手,然后伸出手指,先指了指林淼,又指了指地面,做了一个“请下来”的手势。
同时身体微微后退半步,明确表示自己没有强行靠近的意思,保持着令人心安的安全距离。
林淼微微挑眉,心中快速权衡。他抬手示意对方稍等,随即转身。
虽然这位苏遥姑娘外形靓丽,气质飒爽,很符合他的审美,但末世的残酷早已教会他,外表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他绝不会因为对方是女性且看起来顺眼就放松警惕。
他快速套上那件常穿的棕色皮夹克,同时,心念一动,那把沉甸甸、保养精良的m1911手枪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枪况,确认子弹上膛,保险关闭,然后稳稳地插入腰侧的快拔枪套内,用夹克下摆稍稍遮掩。
做完这一切,他才深吸一口气,拉开车厢门,放下伸缩梯,步伐稳健地走了下去,来到车头处,与苏遥隔着约两米的距离相对而立。
末世之中,陌生人之间的接触总是伴随着无形的张力,两人都清楚这潜在的规则。
苏遥一身黑色修身防寒服勾勒出矫健的身形,站姿放松却隐含警惕,她显然深谙此道,选择的位置既能让对方听清说话,又不会引起过度反应。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林淼微微一笑,语气平和,但眼神保持着审视,率先发问,掌握对话的主动权。
苏遥见状,也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带着几分坦率:
“你好邻居,首先声明一下哈,我没有恶意,没有携带武器。”
她甚至配合地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双手空空。
“哈哈,好的,你倒是很直接。”
林淼被她这开门见山的风格逗得一笑,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直接一点好,弯弯绕绕的不喜欢。”
苏遥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笑容不减,“我叫苏遥,苏东坡的苏,遥远的遥。你叫啥?”
她大方地报上姓名。
“林淼,森林的林,三个水的淼。”
林淼也报出自己的名字,算是正式的自我介绍。
“林淼……”苏遥轻轻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随即上前一步,伸出了右手。
“正式认识一下,林大哥。”
林淼看着对方伸出的手,略一迟疑,还是礼貌性地伸手与她轻轻一握。
触感微凉,但握手有力而短暂,一触即分,符合陌生人初次见面的礼节。
苏遥收回手,笑了笑,转身回到她那辆高大的乌尼莫克旁,利落地打开侧面的储物舱,从里面拎出两把轻便的露营折叠椅和一张小巧的折叠桌。
她将桌椅放在两车中间的空地上,两辆车相距约三米,这个距离既方便交谈,又保留了足够的安全空间。
然后,她又拿出一个保温瓶,里面似乎是饮用水,和一小盒看起来像是肉脯的零食,放在折叠桌上。
接着对着林淼笑了笑,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自嘲:“我物资有限,就不拿你那份啦,意思一下。”
林淼见状,心中对她的观感又好了一分。
懂得分寸,不轻易示弱,也不刻意讨好。他点了点头,返回车厢,从空间内里取出一罐冰镇的可乐,走到折叠椅旁坐下,将可乐放在桌上。
“你物资不少啊,太能收集了,厉害。”
林淼朝苏遥那装备齐全、维护良好的乌尼莫克竖了竖大拇指,这话倒是由衷的。
一个女生,能独自驾驶这样一辆车穿越冰原,本身就是能力和实力的证明。
苏遥拍手笑了笑,带着点狡黠指了指林淼那罐冒着凉气的可乐:
“得了吧,林大哥,你一看就是不缺物资的主。现在这世道,谁还会存汽水呀,还是冰镇的!哈哈,你这生活品质,羡慕了。”
林淼打开可乐,喝了一口,冰爽的气泡感让他舒服地眯了下眼,解释道:
“但是它能让我开心,赶路的时候提神醒脑,最有用了。”
这倒不算假话,在枯燥危险的旅途中,一点熟悉的“味道”确实能慰藉心灵。
苏遥歪了歪头,表示同意:“这倒是,精神食粮有时候比物质食粮还重要。”
短暂的沉默后,苏遥率先切入正题,她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好奇问道:
“林大哥,看你这车风尘仆仆的,你是从哪来的?路上……还好吗?”
林淼喝了口汽水,目光投向远处停车场穹顶的照明灯,语气平静地开始叙述,内容半真半假:
“我啊,从东边的邙涯基地来的。那边……情况不太好,地下城主体结构出了些问题,塌了一部分,死了不少人。
基地管理层发布了疏散令,允许幸存者自行选择投奔其他官方基地。我习惯了独来独往,就自己开着车出来了。”
他刻意隐去了途中与西柠基地车队的对峙、日月山收取路障、以及端掉劫掠者窝点等一系列惊险战斗场面,只将旅程描述为一段漫长而充满挑战的迁徙。
苏遥听得十分认真,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理解和同情:
“邙涯基地……是西北沙漠那边的基地吧,我好像听说过,没想到也撑不住了。离这得有1000多公里吧,你能一个人开车从那么远过来,太不容易了。”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也开始分享自己的经历:
“我是从南边,云省那边过来的。”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
“我以前是部队的,退伍后闲不住,靠着爸妈生前留下的一些积蓄,买了这辆乌尼莫克,当了自驾游博主,到处跑,拍点视频。”
她拍了拍身旁庞大的车身,语气带着点自豪,
“这车买来就做了深度改装,本来是为了应对各种复杂地形的。结果极寒末日一来,它反而成了保命的家伙。
当时车正好在改装厂做保养,我花了大价钱,让师傅们紧急帮我把轮胎换成了履带系统,这才让我能在冰原上如履平地,一路磕磕绊绊开了内陆。”
“一路上,看到什么都毁了……后来听说岚州基地这边秩序还行,规模也大,就想着过来看看,这一待,就三个月了。”
她的语气渐渐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接着,她话锋一转,眉头微微蹙起:
“不过,来岚州基地的路上,尤其是在甘省境内,可不太平。遇到了好几股劫掠者,开着改装车,凶得很。
我车上没什么像样的武器,就靠这车皮实,马力足,几次都是强行加速甩开他们的。”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乌尼莫克车身侧面几处还是很显眼的弹痕凹痕和碰撞刮擦,
“喏,这些都是那时候留下的‘纪念品’。
履带系统有些损伤,到现在还没完全修复,零配件不好找,基地里的维修厂要么没配件,要么开价太高了。搞得我现在想离开去别的地方看看,心里都没底。”
林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确实能看到一些战斗留下的痕迹。
他点了点头,语气诚恳:“确实不容易。一个人在外,车辆就是移动的家和堡垒,出了问题确实麻烦。”
他能理解苏遥的困境,在缺乏可靠武器和后勤保障的情况下,仅凭一辆车穿越危机四伏的冰原,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运气。
两人从各自的来历,又聊到了末世前的生活。
苏遥讲述她作为自驾博主在各地遇到的趣事奇闻,言语间透着曾经的自由与洒脱;
林淼则更多地分享了一些他末世前的都市生活片段和兴趣爱好,巧妙地避开了涉及自身核心秘密的部分。
他们也谈到了极寒降临时的混乱与绝望,那种天地倾覆、文明脆弱的共同记忆,瞬间拉近了两个陌生人的心理距离。
谈话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气氛一直很融洽。
林淼凭借其敏锐的观察力和直觉,判断苏遥所讲述的经历大概率是真实的,她的言行举止也符合退伍军人和户外爱好者的特质,爽朗、直接、带着一股韧劲。
然而,他内心深处那根警惕的弦始终没有完全放松。末世之下,人心难测,短暂的交谈并不能完全定义一个人。
他欣赏对方的坦率,但绝不会因此就轻易交付信任。
最后,苏遥似乎下定了决心,她看着林淼,眼神带着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
“林大哥,我看你懂的挺多,车也维护得这么好。你……你有没有什么渠道,或者认不认识靠谱的人,能帮我弄到一些急需的车辆配件,或者介绍个手艺好、价格公道的维修师傅?
我一直想去更东边的长安市基地看看,听说那里重建更好,之后还想去禹城基地,看看那座传说中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地下城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这车不修好,我心里实在没底。”
林淼闻言,沉吟了片刻。他初来乍到,对岚州基地的内部情况确实不了解,也没有什么可靠的渠道。
他摇了摇头,坦诚相告:
“苏小姐,实不相瞒,我刚到岚州基地没两天,对这里的人和事都还陌生得很,维修渠道这方面,暂时确实没什么头绪。”
他看到苏遥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便又补充道:
“不过,我会帮你留意的。之后在基地里活动,我会多注意一下这方面的信息,如果有什么发现,再告诉你。”
虽然只是口头上的承诺,但苏遥还是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那太谢谢你了,林大哥!不管成不成,这份心意我记下了。”
见事情暂时谈完,基地模拟光照系统调节的日光照明也黯淡下去了,时间应该是不早了,两人便默契地起身。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林大哥你先忙。”苏遥一边利落地收起桌椅,一边说道。
“好,你也早点休息。”林淼点了点头。
两人礼貌地道别,各自转身,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移动的钢铁小家之中。
厚重的车门相继关闭、落锁,将内外隔绝成两个独立的世界。
停车场再次恢复了深沉的寂静,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这一次短暂的接触,像一粒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荡起了微澜,可是未来的航向,似乎依旧笼罩在末世的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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