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总带着几分缠绵，卷起庭院里紫藤花的细碎花瓣，落在青石板上，铺就一层淡紫的绒毯。
慕容轩送走苏墨染与卫骁，转身刚要踏入内院，目光便被花架下的身影定住。
北辰婳静立在紫藤花荫里，素白的裙摆上沾了几片淡紫花瓣，鬓边那支银质缠枝簪在天光下泛着冷光。
“轩儿。”北辰婳先开了口，声音轻缓如落絮，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方才你与苏丞相他们谈话，我在游廊外听了几句。如今人走了，你且说说，对娶柳诗音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慕容轩握着折扇的手骤然收紧，指节被勒得泛白。他抬眼看向母亲，眼底满是坦荡：“母亲，我当然愿意。自与她相识，我便……”话到此处，他喉结轻轻滚了滚，耳尖不受控地漫上一层薄红，“便记挂着她的才情品性。只是奶奶那边绝不会同意——您也知道，这些年您与奶奶素来不睦，她本就看您不顺眼，如今我要娶的还是雅韵坊的女子，她怕是连让诗音踏进门的机会都不给，更别提认这个孙媳妇。”
“你怎就笃定她不愿意？”
提及与慕容老太太的关系，北辰婳指尖拂过裙摆花瓣的动作猛地顿住，眼底的平静瞬间被寒霜取代，语气里添了几分压抑的怒意：“何时私自去找她了？谁准你没跟我商量，就去碰她的钉子？”
她太清楚慕容老太太的性子了——刻薄、固执，又总爱拿“侯府规矩”压人。轩儿性子纯良，独自去找那位老太太，只会落得满肚子委屈。
慕容轩被母亲陡然冷下来的语气问得一怔，握扇的手不自觉松开，扇面上的墨竹纹路硌得手心发疼。他垂眸避开母亲的视线，声音低了几分：“母亲，我不是故意的。再过三日是奶奶生辰，管事说该送贺礼过去，我想着许久没去给她请安，便顺道过去了。”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北辰婳，眼底满是无措：“我没敢提诗音的事，可奶奶闲聊时先翻了脸。她说您当年嫁进来就不守侯府规矩，如今教出来的儿子也不懂体面，还说……还说雅韵坊出来的女子，终究登不得侯府台面。我听着心里堵得慌，才忍不住往这方面想。”
“母亲放心，下次没有您的话，我绝不会再轻易去见她。”他补充道，声音渐低，话里满是对母亲的心疼，“只是……奶奶对您本就有偏见，如今又这般反对诗音，这关怕是难如登天。我会想办法让奶奶松口，绝不让您再受她的气。”
“够了，这件事不用你操心。”
北辰婳陡然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先前压抑的怒意散去，眼底只剩不容置疑的笃定：“她对我有偏见又如何？这些年我也没怕过。你若真心想娶柳诗音，便安心准备着，其他阻碍，我帮你解决。”
她与慕容老太太的梁子，早在嫁进侯府的第一年就结下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次交锋。
话音落，北辰婳不再看慕容轩眼中的错愕，转身便朝内院走去。素白的裙摆扫过花架下的青石，带起几片细碎的花瓣，背影挺得笔直，满是不容侵犯的傲气。
慕容轩僵在原地，手里的折扇忘了收起。他原以为要费尽心机周旋，甚至做好了陪母亲一起对抗奶奶的准备，却没想母亲竟直接应下了所有难处。
愣了片刻，他眼底渐渐浮起暖意，快步跟上母亲的方向。可走到回廊拐角时，却见母亲的身影已隐入卧房的朱门，便默默停住脚步，静立在廊下，听着屋内传来轻微的器物碰撞声。
卧房内，北辰婳刚进门，便抬手解下肩上的月白披帛，随手递给迎上来的婢女晚棠。不等晚棠伺候她卸钗，便径直问道：“晚棠，还有几日是慕容老太太的生辰？”
提及“慕容老太太”四字时，她语气里的疏离毫不掩饰，连带着称呼都刻意加了“慕容”二字，划清界限。
晚棠接过披帛，小心翼翼地叠放整齐，而后躬身回话，声音恭敬：“回公主，原本算着还有三日。只是方才前院管事来报，老太太说近日身子爽利，想提前两日过生辰，好让各家亲戚早些聚聚，如今算下来，明日就是了。”
“明日？”
北辰婳指尖顿在梳妆台上的玉梳上，冰凉的玉质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她瞬间清醒。她目光沉了沉，眉峰微蹙——她与那位老太太素来话不投机，明日的生辰宴，怕是一场避不开的硬仗。
稍作思索，北辰婳抬眼看向晚棠，语气添了几分郑重：“你去库房一趟，把先前备好的那套赤金镶南红的头面取出来，再将去年西域进贡的那匹紫貂皮料包好，这两份作为正礼——她素来爱这些华贵东西，先给她个面子。”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另外，再备一份备份礼。就拿书房里那套宋代的青瓷茶具，还有我前年得的那盒长白山野山参，一并整理妥当，今夜就得备好。”
晚棠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疑惑：“公主，您与老太太……为何还要这般周全？”
“周全不是为了讨好她。”北辰婳冷笑一声，眼底满是清醒，“是为了堵住她的嘴。免得她明日在宾客面前，又拿‘我不懂规矩、不尊长辈’说事儿，反倒让轩儿难做人。备好备份礼，也是防着她故意刁难，多留几分转圜的余地。”
晚棠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应声：“是，公主，奴婢这就去办，定不会出差错。”
看着晚棠匆匆离去的背影，北辰婳走到窗边，抬手推开窗扇。庭院里的紫藤花香飘进来，却驱不散她眼底的冷意。
明日生辰宴，她既要护着轩儿想娶柳诗音的心意，也要让那慕容老太太知道——她北辰婳的儿子想娶谁，不是她能随意拦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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