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下人房偏僻安静，青瓦覆顶的小屋隐在几株老槐树下，墙角爬着稀疏的藤蔓，晚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几片枯叶。云影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陈设极简，一张旧木床靠着土墙，桌上摆着粗瓷碗盏，墙角堆着半捆干柴，倒也算干净。
“往后你便住在这里，每日辰时起身洒扫庭院，白日听我差遣。”云影将一个布包放在桌上，里面是两套粗布衣裳，语气依旧平淡，目光却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周砚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她忽然想起这丫鬟是个哑巴，日后差遣起来终究不便，便又补了句：“你既不能言语，我问你，可识得字？”
周砚闻言一怔，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他出身书香世家，自幼饱读诗书，怎会不识字？可若是承认，往后便要以笔墨交流，难免多了几分暴露的风险；若是否认，又怕云影另生事端。思忖片刻，他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双手交叠在身前轻轻一拱，算是回应。
“识得便好。”云影颔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明日辰时，你到我房里来，我给你一支笔和一叠纸，往后有事便写在纸上告知，也省得白费功夫揣摩。”
周砚再次躬身行礼，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算是应下。他始终未曾抬头，借着低头的动作避开云影的目光，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胸口的束胸布仍勒得他呼吸发紧，白日里险些露馅的慌乱还未散尽，如今又要应对笔墨交流的事，只觉得前路愈发难行。
云影也不多言，只淡淡道：“收拾妥当了便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干活。”说罢，转身带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内终于恢复宁静，周砚长长舒了口气，快步走到床边坐下，迫不及待地伸手去解束胸布的绳结。绳结系得紧实，他忙活了好一阵才解开，胸口的束缚骤然消失，他大口喘着气，只觉得浑身都轻快了许多。他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目光落在桌上的粗布衣裳上，眉头微微蹙起——这料子比起他往日的铠甲战袍，简直天差地别，可如今寄人篱下，也只能暂且忍耐。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周砚吹灭油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白日里与云影同住的风波仍在心头萦绕，若非钟离御庭及时解围，他这哑巴丫鬟的伪装怕是早已被戳破。一想到明日要去云影房里取笔墨，他心中便多了几分忐忑，只盼着明日能顺利应付过去，不露出任何破绽。
不知过了多久，院墙外传来几声虫鸣，周砚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夜色深沉，远处房屋轮廓模糊，唯有柳诗音院落的方向，还亮着一盏昏黄灯火，想来她与钟离御庭尚未歇息。
他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朝着这边走来。周砚心中一紧，连忙关上窗，快步回到床边坐下，装作已经睡下的模样。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门外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片刻，随后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笃笃笃”，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周砚心中疑惑，这个时辰，会是谁来找他？是云影？还是钟离御庭？他定了定神，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门栓。
门外，柳诗音身着一袭月白色襦裙，裙摆绣着细碎银线花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光泽。她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光晕将她的脸庞映照得格外柔和，眉眼间带着几分浅淡笑意，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周砚连忙躬身行礼，垂下的眼眸悄悄打量着她，双手在身侧微微收紧，做好了应对一切盘问的准备。
柳诗音走进屋内，将灯笼放在桌上，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周砚身上，轻声道：“我方才与将军说话，想起你初来乍到，许是不习惯这里的环境，便过来看看你。”她顿了顿，语气愈发轻柔，“白日里的事，你莫要放在心上，云影姐姐性子便是如此，并无恶意。”
周砚依旧垂着头，双手再次躬身行礼，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算是回应。他不敢抬头，生怕眼底的慌乱被柳诗音察觉。
柳诗音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砚儿，我瞧着你，倒不像是常年做粗活的丫鬟。”
周砚心中一紧，暗道不好，难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他连忙低下头，肩膀微微瑟缩，装作怯懦的模样，喉咙里继续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辩解，又像是在害怕。
柳诗音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心中的疑云更甚，却也不再追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或许是我看错了吧。”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桌上的灯笼上，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你歇息了。”说罢，她提起灯笼，转身走出房门。
周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心中暗忖：柳诗音心思细腻，今日之事定然引起了她的怀疑，往后这哑巴的身份，更要小心维持才是。明日去见云影取笔墨，更是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窗外的月光依旧皎洁，夜色却似乎愈发深沉了。周砚回到床边坐下，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这场乔装改扮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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