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轿车在后视镜里消失了,但林远没有放松。他把车停在高架桥下的辅道边,熄了火,等了三分钟。路灯昏黄,照着挡风玻璃上残留的雨痕。他没动,手指在方向盘上停了几秒,然后解开外套,从内袋掏出手机,抽出SIm卡,折成两段,扔进副驾角落的储物格。
他从包里摸出另一部旧手机,开机,输入一串短号。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那边是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换线了?”
“换了。”林远说,“我被跟了,现在不确定是不是还有人在盯。”
“别回律所,也别回家。”老周顿了顿,“城南老工业区,原城西派出所,后院岗亭后面。三点,有人等你。”
电话挂断。林远看了眼时间,两点零七分。他重新发动车子,绕开主路,从三条小街穿过去,中途换了两次方向,确认没有车辆重复出现后,才驶向城南。
夜风从车窗缝钻进来,带着铁锈和潮湿水泥的味道。他把车停在废弃派出所百米外的树影下,熄火,坐了二十分钟。四周安静,只有远处高架上偶尔传来的车流声。他下车,走路过去,脚步放轻,绕过塌了一半的围墙,走到岗亭后方。
一个人影靠在锈铁皮旁,穿一件旧式警用棉袄,领子竖着,帽檐压得很低。听见脚步声,那人没动,只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停下。
“你是林远?”声音沙哑。
“我是。”林远站定,“老周介绍我来的。”
对方没说话,从棉衣内袋摸出一个塑料袋,密封的,里面是个黑色U盘。他没递过来,而是攥在手里,盯着林远看了几秒:“你查陈浩的案子,查到声纹报告,是不是?”
“是。”
“那你应该知道,那不是意外。”他声音低下去,“当年我们查到的东西,全被抽走了。尸检报告改过,笔录删了,连办案日志都被换了。”
林远没接话。
“我叫吴志明,九九年在市局技术科。”他顿了顿,“陈浩案是我经手的第一起命案。当时我们做了三份现场笔录,两个目击者看见有人在仓库外和他争执,还有一个,看见那人穿着工商制服,拎着包离开。”
林远呼吸微滞。
“名字写着郑世杰。”吴志明盯着他,“但结案前一晚,副局长王志强亲自来办公室,说案子定性为意外,所有材料封存。第二天,原始卷宗不见了。我偷偷扫了一份,藏了十年。”
他终于把塑料袋递过来。林远接过,没打开看,只问:“为什么现在给我?”
“因为你不是第一个问这案子的人。”吴志明声音发紧,“十年前,有个记者也来查,问了几句‘谁下令结案’,第二天就被调去郊区派出所,再没升过职。后来他辞职了,人消失了。我知道这案子碰不得。可你拿到了声纹报告,说明有人还在动。既然有人敢动,那就不是死局。”
林远低头看着手里的U盘,塑料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不怕惹麻烦?”他问。
吴志明笑了下,笑得很短:“我退休了。他们不能再把我怎么样。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还有前程。”
“所以更不能停。”林远把U盘放进贴胸的内袋,动作很稳。
吴志明没再说什么,转身要走。
“等等。”林远叫住他,“你留下的扫描件,有没有标记来源?”
吴志明回头:“每一页右下角都有编号,和当年市局档案室的登记号一致。我没改过一个字。”
说完,他走了,身影很快融进黑暗。林远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狗叫,才转身离开。
他没回车里,而是按老周给的地址,去了老城区一栋旧楼的地下室。门没锁,推开来是一间废弃的档案室,墙边摆着几排铁架,上面空了大半。屋子中央有张木桌,一台老式笔记本电脑摆在上面,连着一个离线电源。
林远关上门,拉上铁闸,打开电脑。屏幕亮起,他插上U盘,点开文件夹。
pdF扫描件一共十二页。
第一页是原始尸检报告。死因写着:“服用大剂量镇静类药物后陷入昏迷,随后遭遇火灾。主要死因为窒息合并中毒,烧伤非致死主因。”报告下方有法医签名和日期,比最终归档的版本早了两天。
第二页到第四页是三份目击者笔录。第一人称述:“当晚七点四十分左右,看见陈浩在仓库门口和一名穿灰蓝色制服的男子争吵,对方手里提着黑色公文包,穿制服,像工商局的人。”笔录末尾,签名栏写着“郑世杰”,住址也对得上。
第五页是办案日志的扫描件。一页手写记录,字迹潦草:“10月5日晚,接报仓库火警。现场发现尸体一具,初步判断非自然起火。采集证人口供三份,均指向一名穿工商制服男子。晚九点,副局长王志强来电,要求‘今日结案,定性意外,材料统一上报’。已执行。”
林远翻到第十二页,是档案室的移交清单复印件,编号099-105-07,与扫描件右下角的编号一致。
他合上电脑,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在“证据链”一页写下:“原始卷宗副本,含未公开尸检报告、目击笔录、办案日志,指向系统性掩盖。关键人:郑世杰(目击)、王志强(施压)。”然后在“郑世杰”名字旁画了个圈,又在下面写:“与郑世坤关系?当晚行动轨迹?”
他重新把U盘装回塑料袋,用胶带贴在笔记本内页,合上本子,放在桌角。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薇的备用号码,一条简短消息:“准备好了吗?”
他点开键盘,回:“拿到了东西,比预想的更深。按b计划,明天上午九点,监察委信访窗口。”
消息发出去,他没等回复,直接关机。
屋子里只剩台灯一盏,光线昏黄。他坐在桌边,手放在笔记本上,没再动。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风从墙缝里挤进来,吹得桌角一张纸微微翘起。
他低头看了眼胸前的内袋,U盘还在。手指隔着布料按了一下,确认位置。
然后他站起身,把桌上的台灯拧暗,只留一丝光。走到门边,蹲下,从地板缝隙里摸出一把钥匙,插进暗格,拉开一小块活动板,把笔记本塞进去,重新合上。
他回到桌边,拿起电脑,拔掉U盘,关机,把所有东西装进包。
最后环视一圈,确认没有留下痕迹。
他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把,停了一秒。
外面没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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