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旧手机放进抽屉,手指在关上抽屉前顿了一下,又把它拿了出来。他拆开后盖,取出SIm卡,捏在指尖看了两秒,然后塞进烟灰缸,划了根火柴点着。火光跳了一下,塑料边缘开始卷曲发黑。他没盯着看,转身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加密邮箱。
收件箱里有一封新邮件,标题是“关于城南仓储火灾案的采访请求”。发件人署名周蕾,落款是《深度视线》栏目组。邮件正文很短,只说他们已掌握部分资料,希望与他当面沟通案件细节,并附了一串pGp公钥。
他没立刻回复。陈小雨的上一封邮件还在草稿箱里,附件是这家媒体近三年发布的五篇调查报道。他点开第一篇,讲的是某县环保局篡改排污数据的事,结尾提到两名记者被起诉诽谤,最终因证据确凿反被撤销指控。第二篇揭露了一家扶贫基金挪用资金,报道发布当天,当地纪委就介入了调查。
他合上电脑,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楼下街道安静,一辆环卫车正缓慢驶过,洒水口喷出细长的水线。他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三分。再过十七分钟,李薇会打来固定电话,这是他们约定的每日确认安全信号。
电话准时响起。他接起来,只听三声铃响就挂断。这是“正常”的暗号。
他重新开机,用一次性平板登录邮箱,通过陈小雨设置的跳转服务器向周蕾回了一封加密信,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做过多少没被压下去的报道?”
对方回复很快。列了七起案例,每一起都附有法院判决书编号或纪委通报链接。最后一句写着:“我们不追求爆炸性,只追一个问题:为什么证据会消失?”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第二天上午十点,他在市图书馆三楼东区靠窗第六个座位坐下。比约定时间早了二十分钟。背包放在腿上,里面是经过脱敏处理的几页材料:一张泛黄的仓储公司账本封面扫描件,一份张叔签过的租赁合同复印件,还有三张从档案室残卷中拍下的照片,边缘烧焦,但关键信息仍可辨认。
十点十五分,一个穿灰色风衣的女人走进阅览区。她没拿书,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把一杯外带咖啡轻轻放在桌上,杯底压着一张纸条:“我是周蕾。”
她声音不高,语速平稳,“我们已经核实过,你提供的U盘内容与十年前市局内部流转的卷宗编号一致。但我们在档案馆查不到原件。”
林远没动咖啡,“你们打算怎么报?”
“标题初步定为《十年冤案:权力、利益与消失的证据》。”她说,“重点不是谁点的火,而是谁让记录没了。我们不会提任何未被立案的人名,也不会放录音片段。”
他点点头,“可以。但有三个条件:第一,不透露信息来源;第二,所有原始文件由你们保管,我这里不留副本;第三,发布前给我十分钟审核权,仅限措辞是否可能引发法律风险。”
周蕾看着他,“你信得过我们?”
“我不信任何人。”他说,“但我需要有人把问题问出来。”
她没再追问,从包里取出录音笔放在桌上,“能说说那天晚上,你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去现场吗?”
林远沉默了几秒,“他说,有人故意把账本藏在最角落的柜子里,像是等着被人发现。”
周蕾记下这句话。
会面结束时,她起身前低声说:“报道今晚十点发。”
他回到律所已是下午。办公室门锁完好,桌上的水杯没有被动过。他把背包塞进保险柜,打开电脑刷新网页。临近晚上十点,他点开《深度视线》官网,首页头条已经更新。
标题赫然在目。
《十年冤案:权力、利益与消失的证据》。
文章从城南仓储火灾切入,梳理了死者陈浩的身份、案发后调查流程的异常中断、原始卷宗失踪、三名目击者相继搬离或失联,再到十年后一份残缺档案重现。文中引用了多份政府公开文件编号,对比了审批流程的时间差,指出至少有四道程序存在“非正常加速”痕迹。结尾写道:“当证据链断裂不止一次,我们该问的不是谁犯了错,而是谁有权让记录消失。”
凌晨一点十七分,微博话题#城南纵火案再审#冲上热搜第三。有网民贴出当年火灾现场的照片,评论区开始有人回忆起那个夜晚的异常——消防车迟到了四十分钟,派出所门口曾停过一辆没有挂牌的黑色轿车。
林远关掉手机热点,换上另一部备用机。他拨通李薇的加密线路,只说了一句:“发了。”
“看到了。”她的声音带着疲惫,“郑世坤刚在律协工作群里发消息,说要追究‘不实报道’的责任。”
他没回应,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窗一条缝。街对面大楼的LEd屏正在滚动新闻摘要,其中一行字清晰可见:“涉事律所否认关联,称将采取法律手段维权。”
第二天中午,李薇带来一份打印稿。是昨夜那篇报道的传播数据:全网转发超十二万次,相关话题阅读量破亿。多家地方媒体开始跟进询问案件进展,最高法官微转发了一条关于“历史案件复查机制”的科普文,虽未点名,但时间点极为微妙。
林远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条备注:郑世坤原定出席的行业听证会,提前到了三天后。
他抽出笔,在日程表上画了个圈。
傍晚,他独自在办公室整理材料。保险柜开着,里面除了文件,还放着一把车钥匙——那辆登记在市局副局长名下的帕萨特,尾号五七三,昨天被拍到停在恒正所地下车库。
他正准备锁柜,手机震动。是一条匿名短信,没有文字,只有一段十秒的视频。
画面晃动,像是用手机偷拍。地点是某会议室,郑世坤站在投影幕前,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猛地摔在桌上,吼声透过扬声器传来:“谁给他们的?谁把东西给了媒体?!”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林远把手机扣在桌上,起身走到保险柜前,将昨晚打印的报道稿也塞了进去。锁门时,他停顿了一下,从内袋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新号码,是周蕾留给他的紧急联络方式。
他没撕掉,也没收好,只是夹在了笔记本中间。
窗外天色渐暗,整栋写字楼只剩几扇亮着的窗。他坐在桌前,打开电脑,调出案件时间线文档。光标停在最新一行,他敲下几个字:“舆论开始转向。”
话还没发出去,手机又震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你父亲当年没查完的事,现在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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