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密封袋放在桌上,手指在封条边缘轻轻划过。监察委的灯光照得纸面泛白,他没抬头,只听见走廊脚步渐远,电梯门合上。长椅上的陈小雨已经离开,会议室空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那份刚交上去的证据备份。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窗外只剩几盏路灯亮着。他起身走到指挥室门口,值班人员朝他点头:“负责人让你等通知。”
他应了一声,回到角落的位置坐下。笔记本早就打开,屏幕上是《关联性分析报告》的第三页——资金流向图。他盯着那条从宏远建设分支出的虚线,一直延伸到三家空壳公司,最后汇入一个名为“恒信咨询”的账户。这个账号,正是今天凌晨被冻结的其中之一。
早上七点整,指挥室的门被推开。两名穿制服的专案组成员走进来,手里拿着文件夹。其中一人扫了林远一眼,低声对同伴说:“律师还在这儿?”
“列席资格批下来了。”另一人翻了翻记录,“听说是他提交的材料推动立案。”
先前那人皱眉,“审讯的时候外人在场,不合适吧。”
林远没接话,只是把桌上的三页摘要推过去。标题写着:《关于非真实签署文件的法律后果及举证责任转移》。他在关键段落画了红线——“若控方无法证明签署行为出于自愿,则推定存在胁迫。”
“他们伪造笔迹,却不敢否认协议存在。”他声音不高,“只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签字的行为本身就在积累罪证,就会开始算代价。”
话音未落,墙上的监控屏幕突然闪动。一间审讯室的画面切入主屏:一名身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正低头撕扯手中的本子,纸片被塞进嘴里。技术人员立刻放大画面,捕捉到纸上残留的两个字:“流程”。
林远站起身,“那是他们的内部代号系统。不是记名字,是记操作步骤。”
负责人这时走进来,看了眼屏幕,又看向林远,“你进去。”
第一间审讯室里,恒正所原合规主管坐在桌后,双手搁在膝上,一言不发。他的代理律师坐在旁边,耳机连着监听设备,每隔几分钟就提醒一次:“我的当事人有权保持沉默。”
林远没有坐到对面,而是把U盘插入记录仪接口。几秒后,一段录音播放出来。背景有酒杯碰撞声,郑世坤的声音清晰可辨:“协议必须签,笔迹像就行。反正没人会去鉴定。”
主管的身体轻微晃了一下。
林远翻开随身携带的法规手册,翻到第28条,“明知委托人提供虚假材料,仍出具法律意见书的,属于严重违反执业规范。情节严重的,可吊销执照,并追究刑事责任。”
他合上手册,看着对方,“你在恒正所签过的评估报告,有多少份是你亲自核实过原件的?”
那人依旧低着头。
“你们有个‘特别流程’,对不对?”林远语气平稳,“先做假材料,再走形式审查,最后盖章归档。整个过程,不超过四十八小时。”
主管的喉结动了动。
五分钟过去,他终于开口:“我们……只是按指令办事。”
“谁的指令?”
“郑总定规则,我们执行。”他抬起头,“但每一步都符合程序,合同、公章、备案全都有。”
林远点点头,从文件夹抽出一张表格,“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柳河村七十三户村民的签名,全部使用同一批印泥?而且干燥程度一致,像是集中加盖的。”
对方张了嘴,没说出话。
“还有,”他继续道,“这七十三份协议,签署时间跨度为六小时,但笔迹倾斜角度误差不超过两度。人工书写不可能做到这种精度。你们用的是模板临摹,还是直接扫描复制?”
主管的手指开始颤抖。
林远没再追问,而是把笔录本推到他面前,“写下来。你们是怎么操作的,谁负责哪个环节,用了哪些公司走账。现在说清楚,还能争取从宽处理。”
那人盯着纸面,许久,拿起笔。
与此同时,隔壁审讯室传来敲击桌面的声音。涉案官员面对银行流水表,始终坚持转账是合法顾问报酬。他的态度强硬:“我提供了政策解读服务,收钱合理。”
林远接过技术员递来的资料,走进房间。他在桌上铺开两张纸。左边是付款记录:五十万元,备注“项目咨询费”,日期为2019年3月12日。右边是一份合同复印件,签订日期为4月29日。
“付款比签约早了四十七天。”他说,“你能解释一下,服务还没开始,钱就已经到账了吗?”
官员脸色微变。
林远又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你儿子在境外学校的缴费单。金额,日期,与这笔款项完全吻合。学费是谁安排支付的?”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郑所说,这是行业惯例。”那人终于开口,“大家都这么干。”
“所以你就默认了?”林远问。
“我不查来源,只看结果。”他低下头,“只要账面上合规,就不算犯法。”
“可你现在面对的,不是审计。”林远收起材料,“是刑事调查。”
傍晚时分,指挥室重新集合。各条口供初步汇总,恒正所三名骨干律师承认参与伪造文件,两名政府人员供认收受隐性利益。资金链条、操作模式、责任分工,基本闭合。
但还有一人拒不认罪——郑世坤的表弟,宏远建设安全主管。他在审讯中始终声称自己只是普通安保负责人,从未参与决策。
林远站在白板前,看着贴满人物关系和时间节点的图表。他拿起记号笔,在对方的名字旁写下三句话:
你们不是同伙,是工具;
不是共谋,是棋子;
不是保护,是牺牲。
然后递给负责人,“建议公布已认罪名单。让他知道,别人都在保自己,只有他还在替别人扛。”
对方盯着那三句话看了很久,点头。
次日清晨六点四十分,值班员匆匆进来通报:“安全主管要求单独谈话。”
林远正在核对最后一份笔录。他放下笔,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七点整,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走廊。
他起身走向审讯区,手里抱着一叠复印材料。走到拐角处,听见前方传来说话声。
“我可以交代。”那个男人坐在桌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但我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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