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推开律所大门时,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一下。他没有换鞋,径直走向办公室,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下来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他调出了律所近三年的案件统计表,光标在“公益类案件”一栏停了几秒,随后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写上“扩容方案”。
半小时后,周正言、陈默和陈小雨站在了他办公室门口。门没关,三人看见他在纸上画着楼层结构图,笔尖在三楼和隔壁楼之间连了一条虚线。
“现在我们手上有七个正在推进的维权案,其中四个是弱势群体委托的,零收费。”林远抬头,“但现有的人力只能顾一头。我想把隔壁二层租下来,专门做公益案件和冤案复查。”
周正言皱眉:“资金不是小数目,而且扩张太快,万一被人盯上,整个团队都会受影响。”
“正因为我们被盯过,才更要站出来。”林远把一张打印纸推过去,是当天晚间新闻的截图,几名落马官员的名字被圈了出来,“他们倒了,但还有人等着有人替他们说话。我们不做,谁做?”
陈默低头看着那张纸,沉默片刻,“如果真要扩,得先立规矩。不能让进来的人,毁了这个环境。”
“所以我打算亲自面试。”林远说,“不看背景,不看履历,只问三个问题。”
陈小雨站在角落,小声问:“哪三个?”
“你为什么当律师?你怕什么?如果查到权力背后的人,你还敢继续吗?”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周正言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财务报表,“我可以批预算,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新区域必须独立管理;第二,所有新进人员,必须经过你们三人共同签字确认。”
“可以。”林远点头,“明天就开始。”
第二天下午,律所门口陆续来了十几位律师。有从外地赶来的,也有刚辞职的年轻执业者。林远坐在会议室,面前放着一叠简历,但一张都没翻开。
第一位进来的是个戴眼镜的男律师,三十出头,西装笔挺。
“你为什么当律师?”林远问。
“为了维护公平正义。”对方答得流畅。
林远没动笔,“下一个问题,你怕什么?”
“我……怕办错案,辜负当事人。”
“第三个问题,如果查到某位高官涉案,证据确凿,但对方有背景,你还会继续吗?”
对方犹豫了一下,“那得看程序是否允许。”
林远合上本子,“谢谢你来,但我不认为你适合这里。”
第二位是个短发女人,穿着简单的衬衫。她坐下后,林远重复了三个问题。
“我当律师,是因为我父亲被冤判过,坐了八年牢。”她声音平稳,“我怕的不是权势,是沉默。如果查到背后有人,我会查到底,哪怕最后只剩我一个人。”
林远在本子上写下“通过”两个字。
一天下来,十五人面试,最终通过的只有六人。林远把名单交给陈默,“你负责带他们熟悉流程,尤其是案件伦理审查机制。”
陈默接过名单,“有人会觉得我们太较真,说这是理想主义。”
“理想主义至少还相信规则。”林远说,“我们办的不是案子,是信任。”
三天后,施工队开始打通两栋楼之间的通道。原本空置的二层被划分为四个区域:公益案件接待区、冤案复查办公室、法律援助咨询台,以及一间小型会议室。墙上没有挂律所简介,只贴了一张泛黄的纸页复印件。
陈小雨路过时停下脚步,那是一页手写的笔记,字迹工整:
“律师不是赢官司的人,是不让输掉真相的人。”
她问林远:“这是谁写的?”
“我父亲。”他说,“他一辈子没接过一个权钱案。”
新律师入职的第三天,林远召集所有人开会。会议室白板上贴着草案,标题是《致平律所执业守则》。
“第一条,禁止承接任何可能影响司法公正的委托,包括但不限于政府维稳案、企业压制性赔偿案。”林远念道,“第二条,所有公益案件必须由三人以上小组审议,确保程序透明。第三条,设立内部监督小组,由陈默牵头,每季度审查所有在办案件的伦理合规性。”
有人举手:“如果我们接到上面打招呼的案子,怎么办?”
“拒接。”林远说,“如果压力太大,就公开声明退出代理。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会议结束已是晚上八点。大部分人离开后,林远留在会议室,把守则草案打印出来,逐页签字。陈默收拾文件时问他:“真的能坚持下去吗?这种模式,很难活下去。”
“不一定非要活得久。”林远把文件放进档案盒,“但得活得清楚。”
一周后,新办公区正式启用。农民工欠薪案、被强拆户申诉案、未成年人性侵案……一批长期被推诿的案件被纳入受理范围。前台多了一本登记簿,来访者写下诉求,会有专人跟进。
某个深夜,林远独自在办公室整理材料。桌角堆着几份新提交的案卷,最上面是一起跨省劳务纠纷,涉及三十多名工人,证据零碎,对方企业背景复杂。
他翻开第一页,仔细阅读。时间久了,眼睛有些发涩,起身倒了杯水。窗外城市已安静下来,街道上车辆稀少,只有远处高架桥的路灯连成一条线。
他坐回位置,继续看。合同条款、转账记录、录音片段……零散的信息慢慢拼出轮廓。当他看到其中一份录音里,对方负责人亲口说“这事上面有人压着,你们别想翻案”时,他停了下来。
笔尖在纸上轻轻点了两下,然后写下一行字:
“致平公益法律基金——第一案。”
他合上文件,没有起身,也没有关灯。台灯的光落在桌角那本守则草案上,封面上“程序正义”四个字清晰可见。
楼下保安巡完最后一圈,抬头看了眼三楼的灯光,摇摇头走了。整栋楼只剩下那一间屋子亮着。
林远伸手把文件往里推了推,顺手拿起下一份材料。封面写着“陈小雨提交,疑似非法征地案,附村民联名信”。他刚翻开第一页,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陈默发来的消息:“新来的两位律师问,明天能不能旁听农民工欠薪案的准备会议。”
林远回:“让他们来。”
他放下手机,继续读手中的材料。笔在纸上划出几道重点线,突然停在一段证词上。
证词里提到,当地村委会曾收到一笔“项目协调费”,转账记录显示,收款账户的开户人名叫王建国。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然后翻过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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