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筒里传来林远的声音,低而稳。她站在旅馆后巷的墙角,风从巷口灌进来,吹得她抬手按住衣领。通话只有三分钟,没有寒暄,全是指令。
“老吴的儿子在省城艺考,主考官姓陈,去年我们代理过他侄子的合同纠纷。”林远说,“我已经联系上他,只要老吴愿意开口,推荐信明天就能递到招生办。”
李薇点头,又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轻声回:“明白。”
电话挂断后,她把手机关机,取出SIm卡,用指甲划了几道,塞进嘴里嚼碎,吐进排水沟。回到地下室,小赵正趴在桌上画路线图,老刘坐在角落检查备用电池。
“计划变了。”李薇说,“今晚接头。”
小赵抬头:“不是说明早?”
“他留了字条,约在老砖窑,时间改到今晚十一点。老刘,你去布点,南北两个出口都盯住。小赵,把昨天那张艺考报名表复印三份,装进信封,别写字。”
老刘起身,拎起帆布包:“县里最近没停电,但老砖窑那片线路老化,断电频繁。真出事,黑得快。”
李薇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封面印着“省司法厅证人保护试点项目”,红章清晰。她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申请人及其直系亲属可享临时安置、身份变更及教育优先通道。
“假的。”小赵低声说。
“但章是真的。”李薇收起来,“林远托人从另一个案子调的旧批文改的,够看,不够查。”
十一点差五分,李薇独自走进老砖窑。月光斜照进来,照在倒塌的窑口上,地上散着碎砖和锈铁皮。她站在原地,没开手电,也没喊人。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很轻,像是故意放慢。老吴穿着旧迷彩服,帽子压到眉骨,手里提着一只塑料桶。
“你一个人?”他问。
“一个人。”李薇答。
老吴把桶放在地上,里面是半桶水。他伸手进去,摸出一个防水袋,抽出一张纸。是张艺考准考证复印件,考生姓名栏写着“吴志远”,照片上的少年戴着黑框眼镜。
“这是真的?”他声音发紧。
李薇递上文件:“你可以打这个号码,区号028,接线员姓王。不过现在打,可能没人接。”
老吴没动,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开车十七年,从没出过事。村主任信我,大事小情都带我。”
“案发那天晚上,他接了个电话。我听见他说‘那硬盘不能留’。后来我们去了镇西头那户人家,他让我在车里等,我自己下车跟进去的。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拎着个黑盒子,不是原来的那个。”
“原来的呢?”
“烧了。在村委后院的炉子里,他亲手点的火。”
李薇没记笔记,也没录音,只问:“电话是谁打的?”
老吴摇头:“我不知道号码,但他接完电话说了一句——‘政法委那边催了,动作要快’。”
空气静了一瞬。
李薇从包里取出三份笔录,纸质粗糙,但格式完整,每一页都盖了律所骑缝章。
“你现在说的每一句,我都记下来。签不签字,由你决定。但只要你签,我们就必须把你家人送出县。”
老吴盯着那几页纸,手指微微抖:“你们……能护住我儿子?”
“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李薇看着他,“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份证词一旦提交,省里就会介入。他们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扛。”
老吴忽然笑了下,很短,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我老婆昨天问我,为啥最近总做噩梦。我说,可能是年纪大了。其实我知道,是因为我闭眼就看见那晚的火光。那人没放火,我知道。”
他拿起笔,在三份笔录上依次按下手印。
老刘在北口守到凌晨一点,看见两辆摩托沿村道慢行,没挂牌,车灯关了一半。他蹲在沟里没动,等车走远后才用信号灯打了三下。
李薇带着笔录回到县城,换了一家藏在菜市场背后的招待所。房间没窗,门从里面用铁链锁死。她把原件交给老刘,让他天亮前送到林远指定的中转站。
“防水袋贴身带着,别坐车,走路去客运站,买最早一班去邻县的票。到了再换车。”
老刘点头:“你呢?”
“我得再见一个人。”
小赵正在整理复印件,突然抬头:“你还去见村主任妻子?她昨天电话里话都没说完就挂了。”
“她挂电话前,背景有孩子哭。”李薇说,“不是害怕,是急着去哄。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候还顾孩子,说明她还有话没说。”
凌晨三点,招待所楼下传来轻微响动。小赵立刻起身,把所有纸张塞进炉膛,划火柴点着。火光映在他脸上,一闪即灭。
李薇坐在床沿,打开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只有几秒风声,接着是老吴的声音:“……电话来自县政法委办公室。”
她关掉,取出电池,把录音笔放进热水杯里泡着。
天快亮时,老刘收拾背包准备出发。临走前,他把一张手写纸条递给李薇:“这是昨晚记的,两辆摩托的车牌前三位,可能是套牌,但值得查。”
李薇接过,塞进内衣夹层。
门外传来敲门声,两轻一重,是约定的暗号。小赵开门,是菜市场的老贩子,送来一篮鸡蛋和一张纸条:“巷口有人盯了一夜,穿灰夹克,戴帽子,没抽烟,也没动。”
李薇把鸡蛋倒进盆里,摸到底部压着的U盘。她没立刻看,而是等老贩子走后,才插进笔记本。
里面是一段三十秒的视频:村主任妻子抱着孩子站在院门口,左右张望后,迅速把一张纸塞进 mailbox。画面模糊,但能看清纸上写着“救我”。
小赵盯着屏幕:“她想联系我们。”
李薇把U盘拔出,扔进锅里煮了三分钟,捞出来砸碎。
“今天中午,我去她家附近转一圈。”她说,“不进门,只看有没有人跟着。”
老刘背起包:“我走小路去车站。你们小心。”
李薇点头:“到了打暗号。”
老刘出门后十分钟,小赵发现走廊尽头的灯灭了。他们原本留了一盏夜灯,现在黑着。他没声张,默默把笔记本合上,塞进米缸。
上午九点,李薇穿上浅色外套,戴上帽子,从后门出去。她沿着菜市场后巷走,拐上主街,路过一家药店时停下,买了瓶眼药水。
她没急着走,而是站在门口滴了两滴,抬头看了眼镜面般的玻璃反光。
二十米外,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站在报刊亭旁,低头看杂志,但脚尖始终对着她。
李薇收起药水,往村口方向走。她走得不快,几次停下看路边摊,每次回头,那人都在。
走到村口桥头,她忽然拐进一条窄巷,贴墙快走,从另一头钻出,绕到村卫生所后门。
那里停着一辆旧面包车,车门开着,老吴坐在驾驶座,看见她,轻轻按了两下喇叭。
李薇上车,车门关上。
“你怎么在这?”她问。
“我等你。”老吴握着方向盘,手还有些抖,“我老婆昨天收到一封信,没署名,只写了‘你丈夫的话,有人听了’。她吓坏了,让我来看看是不是你。”
李薇沉默几秒:“那你现在信了吗?”
老吴点头:“信了。但我不能陪你去见她。我一出现,他们就知道了。”
车停在村外三里处的废弃农机站。李薇下车前,把三份笔录复印件交给他:“如果我今晚没出来,把这些交给县纪委门口穿蓝制服的保安,他姓张,左耳有疤。”
老吴接过,塞进座位下的暗格。
李薇步行返回村庄。阳光照在水泥路上,反射出白光。她走到村主任家院子外,看见门缝里塞着一张纸。
她蹲下身,抽出来,是一张小学作业纸,背面用铅笔写着:“他快撑不住了,你们再来一次,他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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