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手机震动了两下。林远睁开眼,屏幕亮起,是警方专案组的加密通讯。他坐起身,点开消息:原被告方五名涉案人员已于凌晨依法传唤,其中三人因涉嫌伪造证据、滥用职权被刑事拘留,案件已正式立案。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没有回复,也没有起身。窗外天色微明,楼下的早点摊刚支起锅灶,油条在热锅里翻滚的声音隐约传来。他把手机放在床头,拿起床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凉的。然后拨通陈默的电话。
“醒了?”陈默的声音很清醒,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看到了。”林远说,“他们动了。”
“我这边也收到了监察委的回执。”陈默顿了顿,“材料昨天晚上就送过去了,备份齐全,时间线、签字流程、资金流向,全部标红。”
林远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不是我们逼出来的,是程序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可要是没人推一把,它不会动。”陈默声音低了些,“老周要是还在,能听见就好了。”
林远没接话。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纸质文件夹。封面上写着“平反案·证据链汇总”,右下角贴着一张手写标签,是他昨晚睡前贴上去的。他翻开第一页,是老陈当年租赁合同的扫描件,边缘泛黄,字迹清晰。他用笔在页脚画了个勾,合上文件夹。
七点二十分,律所会议室。李薇和陈小雨已经在等了。桌上摆着三份打印好的通报摘要,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正连着省级监察委官网页面。李薇抬头看他进来,问:“现在怎么办?”
“等。”林远把文件夹放在桌上,“但我们不能只等。”
他打开电脑,调出团队整理的完整证据副本——从十年前的老周笔记摘录,到陈默三年前的举报记录,再到U盘中的审计报告与录音转文字稿。每一项都按时间顺序编号,附有来源说明和法律依据。
“今天上午十点,我要把这份材料提交给省监察委备案。”他说,“不附加条件,不设门槛,公开所有线索。”
陈小雨皱眉:“万一……有人想压?”
“那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它存在过。”林远看着她,“我们不发新闻稿,不接受采访,但也不能让证据睡在硬盘里。”
李薇低头记下要点,笔尖在纸上划得很快。她忽然抬头:“网上有人说,抓的都是小角色,真正的主事者还在外面。”
“这种声音会一直有。”陈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内部流程图,“直到更大的名字被写进逮捕令。”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我们还能做什么?”陈小雨问。
“继续查。”林远说,“这个案子结束了,但它牵出来的东西还没完。征收流程里的漏洞、公证环节的签字权限、法院调卷的审批链条——这些都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
陈默把流程图铺在桌上:“我知道哪里容易动手脚。比如跨区调档,只需要一个‘技术故障’报备,就能拖两周。再比如,第三方评估公司的资质审核,只要后台改个编号,根本看不出问题。”
李薇抬起头:“我们可以做个清单,列清楚每个风险点,附上建议修订条款。”
“对公众开放查阅。”林远补充,“谁都能看,谁都能提意见。这不是秘密,是教训。”
九点四十五分,四人抵达省监察委接待大厅。林远将U盘和纸质副本递交给接访专员,对方核对无误后签收,并出具正式回执单。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没有拍照,没有发言,没有人围观。
走出大楼时,阳光正好。一辆洒水车缓缓驶过马路,水雾在空中散开,映出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虹。
回到律所已是中午。林远刚坐下,手机又响了。是办案警官打来的。
“审讯有了进展。”对方语气平稳,“一名原执法人员交代,当年结案前接到上级口头指示,要求‘尽快闭环,不再深挖’。我们拿到了通话基站记录和当日值班日志,能对应上。”
林远握着手机,指节微微用力。“他愿意出庭作证吗?”
“正在申请证人保护程序。另外,原审法官已被停职,涉嫌徇私枉法,明日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项目负责人、公证员、企业高管共七人,全部批捕。”
电话挂断后,办公室陷入短暂沉默。陈小雨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李薇盯着屏幕上的新闻推送,一条加粗标题跳了出来:“某旧改项目涉违法征收,多人被查”。
“这次是真的了。”她说。
林远站起身,走到档案柜前。他抽出一个空盒,贴上新标签:“平反·2025”。然后将桌上所有相关文件一一归档,动作缓慢而确定。最后放进的是那份租赁合同复印件,边缘磨损,右下角那行小字依旧清晰。
下午三点,派出所会议室。林远带着老陈和其他两名受害者家属参加情况说明会。警官坐在前方,身后挂着一块白板,上面写着主要涉案人员姓名与处理状态。
“这是目前掌握的供述内容。”警官播放了一段音频,经过处理,声音模糊但语义清楚,“……领导说这个案子影响太大,必须压下去。我们只是执行命令。”
老陈低着头,手指捏着衣角。听完后,他抬起脸,声音很轻:“是谁下的令?”
“还在查。”警官回答,“但每一份笔录都在指向更上层的责任主体。我们现在掌握的不只是行为,还有指令路径。”
会议结束时,天已擦黑。众人陆续离开,老陈走在最后。林远送他到门口。
“林律师。”老陈突然停下,“以前我觉得,官司打赢了也没用。人走了,店没了,钱也赔不起日子。可今天听他们说‘上面打了招呼’,我才知道,原来真有人在管这事。”
林远没说话。
“这次,是真的倒了。”老陈说完,转身走了。背影佝偻,脚步却比以往稳。
晚上八点,律所只剩林远一人。灯还亮着,窗外城市灯火成片。他坐在办公桌前,翻看今天的归档记录。手机静静躺在旁边,屏幕暗着。
陈默发来一条消息:“明天开始,我想把律所的合规流程重新梳理一遍。有些事,不能再靠个人良心撑着。”
林远回:“需要人手就说。”
李薇也发了条朋友圈,只有一句话:“判决之后的事,才刚刚开始。”下面没人评论,但她点了赞。
陈小雨把最后一份文书上传至公共数据库,命名格式统一为“【可查阅】平反案关联流程缺陷分析”。她关掉电脑,收拾包时看见桌上那张老陈的合同复印件还在。她拿起来,轻轻折好,放进随身文件袋。
林远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街道行人不多,一家便利店亮着灯,店员正在换招牌。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档案柜,确认盒子已锁好。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监察委的号码。
他接起来,听筒里传来一句:“郑世坤明日接受问询,请你做好相关准备。”
林远握紧手机,站在原地。
对面继续说着什么,他没再听清。
他的目光落在办公桌角落,那里放着一枚U盘,黑色外壳,边角有些磨损。他走过去,拿起它,握在掌心。
灯光照在桌面上,映出他半边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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