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踏入那间由巨大粉色珍珠母贝构筑拱顶、墙壁镶嵌着流转光晕的夜光珊瑚、地面铺陈光滑如镜的深海曜石的奢华寝宫,林云的心情与半年前那次被迫的、充满恐惧与试探的初访截然不同。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熟悉的、混合了深海麝香与稀有海藻的奇异芬芳,但此刻吸入肺中,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被无数无形丝线紧紧缠绕、硬生生拖拽回来的窒息般的宿命感。穹顶垂下的夜明珠光芒似乎都变得刺眼而冰冷,映照着他内心的一片冰凉。
“哎呦,我亲爱的小顾问。这陆地的风光,看来终究是留不住你的心,还是我这深海宫殿的宁静,更让你魂牵梦绕,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瓦斯琪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特有的、糅合了慵懒与魅惑的腔调,如同深海中最动听也最危险的塞壬之歌。她从那张由巨大砗磲贝精心打磨而成、铺着柔软如云絮的奇异海藻织物的华美卧榻上优雅地起身,粗壮而有力的蛇尾在地面上滑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迎了上来。她的脸上绽放着明媚甚至堪称灿烂的笑容,仿佛林云并非是被几名精锐娜迦战士半押送式地“请”回来的,只是一位短暂外出游历后欣然归来的亲密情人。
然而,林云那原本准备强行挤出的、带着顺从与疑惑的笑容,在目光触及瓦斯琪身体的那一刻,瞬间僵死在脸上!他的瞳孔如同遭遇强光般骤然收缩,所有的思绪和伪装在刹那间被彻底击碎!他的目光像是被最强大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难以置信地凝固在了瓦斯琪的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凝固在了她那原本覆盖着紧实肌肉与细密鳞片、平坦而充满力量感的腰腹部!
那里,此刻正清晰地隆起一个不容置疑的、圆润而饱满的弧度!
那弧度的变化是如此明显,如此突兀,即使在她那件习惯性披着的、半透明的银丝与水母触须流苏长巾的遮掩下,也根本无法隐藏!那隆起的规模,看上去,绝非短时间内的变化,至少像是有了四五个月身孕的模样!
这……这怎么可能?!
林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来自无尽深渊的惊雷直直劈中,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彻底剥夺。他们分别才多久?从他被“请”上船离开娜迦城市,到如今被带回来,满打满算,在陆地上也不过是度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娜迦的孕期难道如此短暂不合常理?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孕育过程?!
一个荒谬绝伦、骇人听闻、却又在排除所有不可能后剩下的唯一合理答案,如同一条带着倒刺的、冰冷恶毒的藤蔓,瞬间破土而出,死死地缠绕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是他的种。
瓦斯琪将林云脸上那无法掩饰的、如同见鬼般的极致震惊尽收眼底。她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属于“母亲”的羞赧或温柔,反而像是欣赏一出精彩戏剧般,得意地、甚至带着点恶趣味地轻笑了起来。她伸出那只覆盖着细密晶莹鳞片、却依旧保持着修长优美形态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姿态,轻轻拍打着自己那明显隆起的腹部,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啪啪”声,在寂静的寝宫里显得格外刺耳。
“怎么?吓到了?我亲爱的小顾问。”她歪着头,那双深邃如海的竖瞳中闪烁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以及一丝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占有、掌控和某种……近乎母性(如果娜迦有的话)的复杂情感,“没错,如你所见,如你所感。这是……你的种。”
轰——!!!
“你的种”这三个字,如同最终审判的法槌,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在了林云摇摇欲坠的意识壁垒上!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这一句话震出了躯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一小步,背脊重重地撞在了冰凉滑腻的珍珠母贝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脸色在夜明珠的光芒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如同深海埋葬了万年的枯骨。
他的种?
他和一个活了一万多年、心思深沉如海沟、种族非人的娜迦女巫首领……有了一个……孩子?
这远远超乎了他所有的预料、所有的心理准备和所有的想象极限!他始终以为,之前在寝宫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权力不对等下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是为了生存下去而不得不付出的、带着屈辱色彩的代价。他从未想过,那短暂的、充满算计的肌肤之亲,竟然会留下如此……如此惊世骇俗、如此匪夷所思的后果!这比他被玛诺洛斯“生”出来还要让他感到荒谬和难以接受!
“你……你确定?”林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片砂纸在用力摩擦,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才……这才过了多久?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他试图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的漏洞,任何一点可以推翻这可怕事实的依据。
“对于我们娜迦,尤其是像我这样,继承了古老上层精灵血脉与艾萨拉女王恩赐的娜迦而言,时间的流逝,并非总是与你们陆地短生种那孱弱的生理时钟同步。”瓦斯琪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她那粗壮的蛇尾优雅而有力地游移到林云身边,冰冷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抚上他因极度震惊而僵硬无比的脸颊,那鳞片的触感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尤其是在这能量充盈的深海之渊,在我的意志和力量的滋养下……我们的后代,成长的速度,自然远超你那狭隘的认知。他很健康,活力充沛,而且……我能感觉到,他非常强壮。”
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拉起林云那只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强行将它按在了自己那隆起的、温热的腹部之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滑腻的流苏长巾和其下充满弹性的肌肤,林云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强有力的、规律性的搏动!那并非单纯的心跳,而是一种更原始、更蓬勃的生命脉动,带着一种灼热的、难以言喻的能量感!更让他灵魂战栗的是,他体内那股沉寂的、源自玛诺洛斯的深渊潜能,似乎也因这直接的、血脉相连的触摸而被瞬间引动,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同类惊醒,在他血脉深处发出低沉而躁动的共鸣!
恐慌、荒谬、彻底的茫然、一种被命运无情戏弄的愤怒,以及一丝诡异的、源自生命最原始本能的好奇与悸动……无数种截然不同、相互冲突的情绪如同失控的海底火山,猛烈地冲击着林云早已不堪重负的精神堤坝。他看着瓦斯琪那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占有欲以及某种更深层次盘算的笑容,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这次被如此“兴师动众”、“请”回来的真正、也是唯一的原因。
她不是临时反悔放他自由,也不是发现了什么他隐藏的秘密。而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这个突如其来、混合了人类(或许还有深渊领主)与古老娜迦血脉的特殊后代,无疑将她与林云以一种比任何契约、任何誓言都更加牢固、更加本质的方式,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无论是出于对这个可能拥有惊人潜力后代的重视与期待,还是出于借此将林云这个“有趣变量”彻底纳入掌控的意图,她都不可能再放任他游离在外,成为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我……我……”林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冰冷的海草死死缠住,试图说些什么——辩解?质问?还是接受?——却发现自己所有的语言能力都在这个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彻底失效,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他之前所有的隐忍谋划,所有对重返陆地、积蓄力量、掌握自身命运的憧憬,在这突如其来的、沉重的“父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触即破。
“别摆出这副仿佛世界末日到来的表情,我亲爱的小顾问。”瓦斯琪凑近他,冰冷的气息混合着那奇异的香气,直接喷在他的耳畔和颈侧,声音带着深海寒流般的冰冷与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你与我,深海与陆地,古老血脉与……你那特殊本质之间,联结的证明,是命运的馈赠。他的诞生,注定将会改变很多事情,很多……格局。而你,作为赋予他一半生命、与他血脉相连的父亲,难道不想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发生,甚至……亲自参与其中,亲手塑造他的未来吗?”
她的话语,如同最深海域那无法抗拒的洋流,带着甜蜜的诱惑与冰冷的禁锢,将林云从头到脚牢牢卷住,不容他有任何挣扎,拖向一个更加深邃、更加黑暗、更加无法挣脱的命运漩涡中心。
艾泽拉斯那广袤的天地、自由的阳光、充满未知的冒险,此刻仿佛都正在加速离他远去,变得模糊而不真实。取而代之的,是这座永恒幽暗的深海宫殿,一个心思难测的娜迦“伴侣”,以及一个即将降临的、身份复杂到极致、未来充满无限可能与危险的“孩子”。
他的命运,再一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颠覆、扭转。而这一次,羁绊深重,牵扯着血脉与生命,几乎……再无挣脱的可能。他仿佛听到身后那扇珍珠母贝大门缓缓关闭的沉重回响,如同为他通往自由的道路,落下了最终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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