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许半夏站在新装修的房子里,看着工人把最后一盆绿植摆到阳台上。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暖金,空气中还残留着乳胶漆和木料的清新气味。
“就这儿吧。”
许半夏轻轻按了按窗台,声音里带着点释然。
“离医院近,环境也安静。”
为了给陈宇宙一个真正的“家”,我们几乎没犹豫就定下了这套房子。
这些年他跟着我们东奔西跑,公司宿舍、堆场铁皮房、临时租的小公寓,从来没真正拥有过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
现在他病着,总该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住得安稳些。
搬家那天,童骁骑和高辛夷来得最早。
骁骑扛着最重的箱子,野猫则里里外外地帮忙收拾,把周茜带来的几件旧物归置得整整齐齐。
小陈坐在沙发上,看着忙前忙后的我们,脸上一直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却难掩眼底的暖意。
“搞这么大阵仗干啥。”
他拉着我的手,轻声说,“在医院住着也挺好,你们别为我费心。”
“说什么傻话。”
许半夏端着水杯走过来,塞到他手里。
“这是家,不是医院。以后你就踏踏实实在这儿养病,别的啥也不用想。”
暖居宴定在晚上。童骁骑掌勺,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野猫给他打下手,两人时不时拌两句嘴,倒让屋里添了不少生气。周茜安静地坐在小陈身边,帮他剥着橘子,偶尔抬头看看忙碌的众人,眼神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餐桌很快被摆满,红烧鱼、炖排骨、炒时蔬,都是小陈爱吃的家常菜。
童骁骑开了瓶白酒,给我们每人倒上,举起杯子:“今天高兴,祝陈哥在新家住得舒坦,早日康复!”
“干杯!”
我们都跟着举杯,小陈也抿了口杯里的果汁,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屋里的气氛正热络。
小陈忽然放下筷子,看向童骁骑,眼神里带着点认真:“骁骑,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童骁骑正夹着一块排骨,闻言愣了一下:“陈哥,你说。”
“车队的事。”
小陈的声音很轻,却让喧闹瞬间安静下来。
“为什么突然要独立出去?之前不是一直挂靠在堆场吗?是不是现在觉得条件好了,翅膀硬了,想自己单飞了?”
这话一出,童骁骑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盘子里,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陈,又猛地转头看向许半夏,眼神里满是慌乱:“陈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
许半夏的脸色也变了。
她忘了,这件事她只跟骁骑和野猫交代过,因为怕小陈劳神,压根没告诉他股权转让的事。
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而且显然误会了。
“小陈,你别多想。”
许半夏急忙解释。
“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跟骁骑没关系。现在公司被查,把车队摘出去是为了留条后路,不是……”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公司好。”
小陈轻轻打断她,嘴角扯出个无奈的笑。
“可车队是咱们一起攒起来的家底,怎么能说分就分?是不是觉得我病了,帮不上忙了,这些事就不用跟我说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委屈,又有点自责。
“我虽然躺病床上,但公司的事,我还是能操心的……”
童骁骑急得脸都红了,搓着手不知该怎么解释:“陈哥,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半夏姐和野猫是怕车队受牵连,才想着先独立出去,等风头过了再说!我怎么可能单飞,咱们仨……”
他话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我们都知道,“咱们仨”这三个字,如今听着有多沉重。
小陈没再追问,只是拿起杯子,慢慢喝着果汁。
灯光下,他的脸色又苍白了些,眼底的疲惫藏不住。
我们都没再说话,满桌的饭菜突然变得没了滋味。
我看着他清瘦的侧脸,心里一阵发酸。
这就是陈宇宙,就算病得连路都走不稳,心里装着的还是公司,还是我们。
他怕的从来不是自己的病,而是怕帮不上我们,怕被我们丢下。
暖居的热闹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打碎,屋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许半夏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愧疚——她以为瞒着是为他好,却忘了,对小陈来说,被我们排除在外,比什么都让他难受。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在建材市场的巷口打着旋。
伍建设和裘毕正刚谈完一笔生意,并肩往外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墙角,正对着一个烤红薯摊出神。
“那不是冯遇吗?”
裘毕正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伍建设眯起眼仔细一看,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下巴上蓄着拉碴的胡茬,整个人瘦得像根被风吹干的柴禾,哪还有半点从前那个乐呵呵的样子。
两人走过去时,冯遇都没察觉。
直到伍建设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眼神浑浊得像蒙了层灰,看到他们时,也只是呆滞地眨了眨眼。
“冯遇?你这是咋了?”
裘毕正惊得嗓门都高了。
“才多久没见,你怎么成这副鬼样子了?”
冯遇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伍哥,裘哥。”
这声称呼彻底点燃了伍建设的火气。
他本来就对冯遇二婚又离的事憋着气,如今见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东西!”
伍建设的声音在巷口炸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上回见你,你跟谢金宝那女的甜甜蜜蜜,说要归隐田园过好日子,怎么着?田园呢?日子呢?就把自己过成这副怂样?”
冯遇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缝里的泥土,没敢顶嘴。
“我早就跟你说过,那女的不是省油的灯!你不听!”
伍建设越说越气,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当初跟田玲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折腾!好不容易把厂子做起来点样子,又被那女的迷了心窍,又是买车又是买房,结果呢?人家卷着你的钱跑路了,把你扔在半道上!”
裘毕正想劝两句,被伍建设一眼瞪了回去:“你别拦我!我今天非得骂醒他!冯遇我告诉你,做生意输了可以再赚,选错了人可以再找,但你这股子窝囊劲儿,是能把自己作死的!”
“你看看你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伍建设的火气没消,语气更重了。
“咱们这批人里,就数你心思最简单,可也最拎不清!感情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你把家底都搭进去,换回来什么?换回来蹲在街头啃烤红薯?我都替你臊得慌!”
冯遇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依旧低着头,可脖子根却红了。
烤红薯的热气在他面前氤氲成白汽,模糊了他的表情。
“我知道……我傻。”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
“我后悔……”
“后悔有个屁用!”
伍建设恨铁不成钢地踹了踹旁边的垃圾桶,铁皮桶发出哐当的巨响。
“跌倒了不会自己爬起来?厂子没了可以再找项目,钱没了可以再赚!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给谁心疼?”
他喘了口气,看着冯遇单薄的背影,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硬邦邦的教训:“男人活一辈子,谁还没栽过跟头?但栽了就爬不起来,那就是孬种!回家洗把脸,刮刮胡子,明天跟我去工地看看,有手有脚的,总比在这儿自怨自艾强!”
裘毕正赶紧附和:“对对,伍哥说得对,先找个事干着,慢慢就缓过来了。”
冯遇慢慢抬起头,眼里蒙着一层水汽,看着伍建设,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他的脚边,巷口的烤红薯摊飘来甜香,却暖不了他眼底的寒意。
伍建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火气渐渐变成了无奈的叹息——这老伙计,这次是真的伤透了心。
深秋的风带着寒意,吹得裘毕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站在许半夏公司楼下的梧桐树下,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指节都泛白了。
身后的伍建设叼着烟,眉头拧成个疙瘩,冯遇则缩着脖子,眼神躲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说老裘,你这是自找的。”
伍建设把烟蒂摁灭在垃圾桶里,声音里带着不耐烦。
“当初非说要举报,现在知道怕了?”
裘毕正苦着脸叹气:“我哪知道许半夏这丫头报复心这么强?她冻结我账户不算,还处处截我的胡,再这么耗下去,我那点家底都得被她掏空!”
自从他匿名举报许半夏公司问题后,对方就像疯了似的,不仅让他的生意处处碰壁,还放出话来要跟他“死磕到底”。
三人硬着头皮进了许半夏的办公室。
她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文件,抬头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稀客啊,伍总,裘总,还有冯总。今天怎么有空一起过来?”
裘毕正赶紧挤出笑脸,把信封递过去:“半夏,之前是我不对,是我糊涂。这点心意你收下,就当我给你赔罪了。咱们都是老熟人,没必要闹成这样,你说是不是?”
许半夏连眼皮都没抬,指尖在文件上敲了敲:“裘总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咱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她这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让裘毕正的脸瞬间僵住。
伍建设见状,赶紧打圆场:“半夏,老裘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他最近日子不好过,你看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许半夏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伍建设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伍总这是来当说客?还是说,你们三位是来给我演一出‘三英战吕布’?”
冯遇在旁边小声附和:“半夏,裘哥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吧。”
许半夏没理冯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裘总要是真心道歉,就该知道我想要什么。不过嘛,生意场上的事,来来往往很正常,谈不上原谅不原谅。”
她这话软中带硬,既没答应,也没把话说死。
裘毕正急得直搓手,却不敢再催。
伍建设看气氛缓和了些,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提起:“对了半夏,城西那块地的竞标,你们公司也有兴趣?”
他最近一直盯着这个项目,就怕许半夏半路杀出抢食。
许半夏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天气:“伍总消息真灵通。不过我们也就是随便看看,最近公司事多,哪有精力管竞标?”
“真的?”
伍建设眼睛一亮,追问了一句。
“你们不打算参与?”
“不了。”
许半夏说得干脆,眼神坦荡。
“那块地太大,我们现在只想稳住阵脚,没心思扩张。伍总要是有兴趣,尽管去争取,我们绝不掺和。”
她这话学得倒是快——前几天我还跟她念叨,对付伍建设这种老狐狸,就得学会虚与委蛇,先稳住他再说。
伍建设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不会跟我们这些老家伙抢饭吃。”
他心里一直提防着许半夏,毕竟这丫头手段狠辣,这次能明确表态不竞争,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裘毕正见状,赶紧趁热打铁:“半夏啊,那我的事……”
“裘总的事好说。”
许半夏打断他,笑容依旧温和。
“等我忙完这阵子,咱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毕竟都是多年的朋友,总不能一直僵着。”
这话虽然没给出准话,却给了裘毕正一颗定心丸。
他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等你消息。”
三人离开时,伍建设一路都在念叨许半夏懂事,裘毕正则眉开眼笑,只有冯遇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许半夏办公室的窗户,眼神里带着点琢磨不透的茫然。
办公室里,许半夏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下,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她拿起桌上的竞标资料,指尖在“城西地块”几个字上轻轻敲击着,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不竞争?”
她低声嗤笑一声。
“伍建设啊伍建设,你还是太天真了。我不要,是因为让你想要啊!”
做生意给对方挖坑,谁又不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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