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要走？”
她放下书，声音放缓，带着询问，“是在庄子里住得不习惯，还是……出了什么事？”
心里飞快闪过几个念头：是边境军务？还是他家中有什么事？
叶墨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只是低声说：“不是，庄子很好。大家……都很好。”
他顿了顿，像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只是边境近来不甚太平，我……我想回去看看同僚们。”
薛小宁看着他那明显言不由衷的表情，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那些沉默的注视、偶遇时瞬间的紧张、她不是没有察觉。
那眼神里的欣赏、关切，以及更深处压抑着的情愫，她看得分明。
她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
阳光勾勒出她精致侧脸的轮廓，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而坦荡。
直接望进他试图闪躲的眼里。
“叶墨寒，”
她叫他的名字，“你不必找借口。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大概能猜到。”
她看到他身体骤然一僵，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其实我很欣赏你的为人和担当，也敬佩你的坚韧和魄力。”
薛小宁索性将话挑明：“如果我说，我希望你留下，做我的第四位夫郎，你愿意吗？”
叶墨寒猛地抬起头，终于直直地撞入她的眼眸。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
此刻翻涌着巨大的震惊、不敢置信，以及一瞬间迸发后又急速熄灭的狂喜。
他的心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一个“好”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下一秒，额角那道疤仿佛灼烧起来，刺痛了他的神经。
所有翻腾的热切如同被冰水浇透，迅速沉寂下去。
“我……配不上你。”
他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侧过脸，想将带疤的那一侧隐入阴影。
“我脸上……有这道疤，容貌已损。”
“你将来必定前程似锦，位极人臣，旁人若见到我……只会嘲笑你，说你娶了个‘破相的夫郎’……”
他越说声音越低，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薛小宁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拉他的手腕，语气急切而诚恳。
“我不介意！墨寒，外貌从来不是最重要的，我看重的是你这个人……”
“不！”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后退了半步，声音里带着绝望的苦涩。
“你现在说不介意……可以后呢？日复一日，听着那些闲言碎语……你会厌烦，会后悔……
原谅我……我是个连尝试都不敢的懦夫。”
“可是……”薛小宁还想再劝。
“没有可是。”
叶墨寒打断她，声音带着被她看穿后的狼狈和最后的坚持。
“这道疤让我失去了争取幸福的勇气，但我……至少不能连尊严也丢掉。”
说罢，他猛地转身，几乎是仓皇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走到门口他突然又顿住，侧着脸，紧抿的唇线和冷硬的下颌透着一股倔强。
“祝你……新婚愉快。好好待无痕。”
没等薛小宁回应，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
那背影绷得笔直，却莫名像一头受了伤、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透着说不出的落寞。
薛小宁望着他几乎算得上“仓惶逃走”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让他自己先冷静几天也好。”
刚重新坐回案前拿起书，就看见君无痕端着一盅甜汤，轻步走了进来。
“小宁，”他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方才在门外……我不小心听到你和表哥说的话了。”
君无痕将温热的甜汤轻轻放在书案上，语气平和而坦然。
“小宁，我并不介意家中多一位兄弟。表哥他……其实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
他微微垂眸，似在斟酌如何开口，片刻后才缓缓道来。
“他从小就跟在舅母身边，在边关军营里长大。世家公子的那些尊贵和娇养，他一样都没沾过。”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只会绣花的人’，他拼了命地练武、学兵法，旧伤没好全就又咬着牙回校场。”
“还有关于他被退婚的事……你听说过吗？”
君无痕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愠怒和心疼。
“是太守家的嫡女慕秋月，她当着好多人的面，嫌弃表哥脸上的疤。”
“说他面相凶恶、说叶家把儿子养得不男不女...表哥承受了太多的指点和嘲笑。”
他顿了顿，看向薛小宁，眼神恳切：
“还有表哥今年已二十有一。依照律法，若只是寻常男子，早已被强制婚配。”
“可他宁愿在边关浴血，也不肯回头将就——
他不是不想有个归宿，只是从未遇到一个能真心待他、丝毫不介意他过往与伤疤的人。”
“况且，他与那慕秋月根本毫无情分可言，不过是宫宴上见过三面，全是长辈一厢情愿的安排。”
薛小宁静静地听着，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她仿佛能透过这些话语。
看见那个在军营中咬牙坚持的少年，和如今这个因一道疤就把自己全然否定的男人。
这家伙，像极了现代那些死要面子、却把所有心事都憋在心里的傻男人。
“我知道了。”
她端起那盅还温热的甜汤，喝了一口。
清甜的味道熨帖着喉咙，也让她下了决心。
“让他自己先冷静两天。然后，我会亲自去找他，把他带回来。”
晚间用饭时，薛小宁把想娶叶墨寒的打算，坦然告知了苏逸尘与林羽轩。
苏逸尘刚放下安胎药的碗盏。
“其实你不用说，我们也察觉到墨寒对你格外不同了，当然没意见。”
君无痕闻言，温润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
“墨寒是个极其可靠重情的人，只是他性子太闷，什么都藏在心里罢。”
旁边的林羽轩也立刻点头，“没错！小宁，我们都支持你，放心去把他娶回来吧！”
得到了两位夫君的理解和支持，薛小宁心里暖呼呼的，多了不少底气。
然而几天后，当她从宫中出来时，耳边却反复回响着君璃月略带困惑的话语——
“说来也怪，墨寒前日突然就收拾行装赶往边境了。”
“可眼下那边明明太平无事，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薛小宁的心猛地一沉，像是骤然跌入了冰窟。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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