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天色毒辣。
烈阳高悬,云海被晒得发白,风声在耳畔呼啸,像刀子一层层割过肌肤。
小舟在云层间艰难疾驰,舟身的符纹闪烁忽明忽暗,如同一盏油尽灯枯的残灯,随时都可能熄灭。
舟首,苏棠盘膝而坐,背脊早已僵硬得如同被石头压住。
她的双手死死扣住舟沿,指节绷得发白,掌心因为长时间用力早就磨出细小的裂口,渗出的血丝被烈风卷走,立刻吹干,留下斑驳的痕迹。
额角的汗珠一颗颗滑落,落在舟板上,却未等浸入木纹,就被炙烈的气流蒸发殆尽。
她已整整三日未曾合眼。
经脉里的灵力早在第一日就被硬生生榨到枯竭,如今每一次催动舟身,她都能清晰感受到筋脉里传来针刺般的痛感,一阵阵灼烧,从指尖直窜到心口。
最初还能靠随身丹药勉强压制,可那些丹药早在第二日便耗尽。剩下的,只能凭借一口死劲撑到此刻。
呼吸沉重,胸膛起伏像被石头死死压着。眼皮沉得几乎要阖上,可她还是一次次用力撑开。因为她清楚,舟尾那人,还在昏迷。
起初,他是“砚清”的模样,冷峻锋锐,唇色淡薄,整张脸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昏迷之后,这副伪装却像被时间一点点剥落。
第一日夜里,月光冷白,云海如翻涌的浪涛。苏棠靠着舟沿,气息紊乱,眼神因疲惫而模糊。
无意间,她看见那人的面庞。
棱角不再如刀削般锐利,眉眼间的弧度柔和了几分。她心口猛地一震,手指僵在半空,却在下一瞬告诉自己:只是幻觉。
第二日午后,烈风呼啸,舟身摇晃得厉害。
她勉力撑开护罩,浑身被汗水湿透。伸手替他拂去鬓角的湿意时,指尖微微一触,呼吸便骤然一滞。那弧度,那发色,比昨日更加熟悉。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被她硬生生压回胸口,不敢看,只能盯死前方。
第三日清晨,破晓的光从云雾缝隙里照进来,落在舟尾。
苏棠筋脉酸痛,支撑不住地回头一瞥,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张脸,已彻底从“砚清”的伪装中褪去,化作她记忆深处最鲜明的模样——
王师兄。
她的指尖猛地一滑,舟身险些翻覆。她双臂死命一撑,肩膀像被撕裂般生疼,才勉强稳住。
冷汗顺着鬓角滴落,浸透衣襟。她胸口剧烈起伏,却一声不敢发。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咬住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她告诉自己:必须先把人带到城里。
烈日渐渐西斜,云雾被晒得稀薄。
她的余光里,一道白色的线条浮现,起初模糊,像天边的断崖。小舟继续前行,那线条渐渐延展,撑开成庞大的轮廓。
那是一座城。
白石砌就的高墙,直插云霄。符光在墙体间流转,宛若呼吸。城门高阔,似巨兽张口。链条缠绕石柱,符纹幽幽闪烁,仿佛随时能收拢成天穹般的防御大阵。
苏棠胸口猛地一松,眼眶一热。三天死撑,此刻终于看见生机。
可这份生机里,没有喜悦,只有荒凉的酸楚,就像濒死之人终于望见岸,却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她嗓子干涩,轻轻吐出一个字:“到了……”
小舟摇摇晃晃,朝着那座城门缓缓逼近。
苏棠推着舟,脚步踉跄,离城门还有不足二十步。眼看着前方修士们轻松亮出玉牌、光芒一闪便稳稳入城,她心口微微松动。
可就在此时
“站住。”
冷喝声猛地炸开,带着金属震响,在烈日下格外刺耳。声音顺着石柱间回荡,像是一柄长戟突兀横在胸口。
苏棠心头一紧,双腿一滞,小舟也随之停下。
两名守卫缓缓走上前来。盔甲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目的光,戈锋横在身前,符纹流光游走,寒意扑面。
动作不急,反而刻意放慢,像猫捉老鼠般,硬生生拦住她的去路。
左侧那人微微眯眼,上下打量她,目光在舟尾昏迷的男子身上停了几息,嘴角勾起一丝玩味。
“过城门,要搜身。”他故意拖长语调,压得低沉,却又恰好让周围人听得清清楚楚。
另一人冷哼一声,手里长戈在石板上轻轻一磕,火星溅起。阳光折射在戈刃上,耀得苏棠眼眶发酸,她下意识偏过头。
“界外流民。”那人又重复一遍,这次声音更重,几乎像宣告,逼得更多人注意到这里。
果然,原本急着入城的几名修士脚步慢了下来,纷纷侧首。有人眼底带着冷笑,有人低声交头接耳,不屑的嗤声像一阵风席卷而来:
“玄明界的?啧,还真敢往这儿挤。”
“带个半死不活的伤号,想来城里讨便宜吧?”
“哈哈,盛典岂是他们能看的。”
窃语四面八方涌来,压得苏棠肩头发沉。她心脏骤然收紧,仿佛被当众剥去衣衫,赤裸裸立在人群中央。
“我…”她张口,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我同伴伤重——”
话音未落,左侧守卫冷笑打断:“伤重?那更得搜仔细。要不……”他的目光故意掠向舟尾,“我们替你把人抬下来,里里外外查个清楚?”
右侧那人哈哈大笑,声如铜钟,在人群里炸响:“是啊,这一身装束,不像有灵石啊。莫不是偷带了什么脏东西?”
说罢,他抬手,用戈锋尖轻轻拨了拨舟身。金属刃尖划过舟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小舟灵光早已熄灭,被这一拨,舟身猛地一歪,险些要倾覆。
苏棠心口骤然一紧,几乎要扑过去护住舟尾。可她身体早已透支,只能死死抓住舟沿。周围的冷笑声越来越密,有人甚至摇头笑道:“活该。”
苏棠喉咙紧缩,呼吸发涩,胸腔像塞了一块滚烫的石头。屈辱与无力一齐涌上,她唇瓣死死咬紧,最终却没说什么。
守卫见她沉默不答,脸上的笑意更浓。他们显然不急着放人过,只是享受着看她狼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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