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玉牌，再次确认了地图。八个外圈撤离点，这是最近的一个。
他并不急于离开，只是想看看这个地方是否真如传闻所言。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中重归寂静，只有那座石台散发着恒定不变的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灵力爆鸣的声响由远及近，打破了沉寂。
“轰！”一棵巨树被强大的法术击中，轰然倒塌。
一道穿着残破黑衣的身影从林中狼狈地滚出，他显然已是结丹修为，但气息紊乱，左臂不自然地垂落，显然受了重伤。
他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惊恐和怨毒，随即不顾一切地朝着石台冲去。
紧接着，另一道身影不紧不慢地从林中走出。
来人穿着流云宗的制式长袍，同样是结丹修为，但气息沉稳，神态自若。
他手中托着一个不断旋转的青色罗盘法宝，罗盘上的指针正死死地锁定着那个黑衣修士。他是一名心相修士。
“跑啊，怎么不跑了？”流云宗修士冷笑着，一步步逼近，“为了你身上那半张残图，我可是追了你三天。现在跑到这死路来，真是天助我也。”
那黑衣修士一看到石台上的传送阵眼，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仿佛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撤离点！呜，到了，终于到了！”他喜极而泣的哽咽着，根本不理会身后的追兵，拼命冲上石台，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入场玉牌，狠狠按向阵眼中央的凹槽。
王生息在暗处平静地注视着。
那黑衣修士拼命将体内剩余的所有灵力注入其中，试图激活传送。
“嗡……”
石台猛地一震，青灰色的符文骤然亮起！一道柔和的白光自阵眼处升起，似乎正在构筑传送通道。
那黑衣修士脸上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
但就在白光即将包裹他身体的刹那，石台内部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咔哒”声，仿佛某个精密的齿轮卡住了。
那道白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火，随即“噗”的一声，彻底熄灭了。
黑衣修士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他不敢置信地嘶吼着，再次疯狂地朝玉牌中注入灵力。
“嗡……”
石台再次亮起，白光升腾，但比上一次更加黯淡。仅仅两息之后，又是“咔哒”一声，白光再次熄灭。
失败了。
王生息在暗处看得分明。这个阵法没有“吸”他，但激活它所消耗的灵力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个黑衣修士本就带伤，灵力所剩无几，这两次失败的尝试，已经让他面如金纸，摇摇欲坠。
“为什么！凭什么是我遇到，艹！”他陷入了绝望，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石台，“我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踏马的凭什么不让我走！”
“啊~”那名流云宗修士已经走到了石台之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这么惨。”
他挑逗黑衣修士的同时，抬手便祭出了三张灵光闪烁的符箓。
符箓在空中化作三条青色的风蛟，发出尖锐的嘶鸣，从三个方向封死了黑衣修士的退路。
“不……不要过来！”黑衣修士彻底崩溃了，他拼命磕头。
“道友！道友饶命！求你了，我女儿还在等我回家，给你！我什么都给你！我出去……我出去给你五十……不！一百玄品灵石！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发誓！我用道心发誓！”
“关我屁事。”流云宗修士摇了摇头，指尖法诀一变。
三条风蛟呼啸而下，瞬间将那灵力耗尽的黑衣修士撕成了碎片。
那名流云宗修士轻巧地落在石台上，熟练地从残骸中搜出了储物袋、玉牌和那半张残图。
他又警惕地朝着王生息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神识扫过，却只发现一片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死气”。他皱了皱眉，最终没有冒险探查。
他摸索着黑衣修士的储物袋，又看了一眼那熄灭的阵眼，低声骂了一句：“啧，全身上下加起来五枚玄品，穷成这样还一百玄品，撒谎活该死。”
说罢，他便转身，毫不犹豫地消失在了密林的另一侧。
王生息在巨石后，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想，此刻在秘境外，高台的光幕之上，这场追逐与死亡，正被无数人观看着。
流云宗的修士们也许正为自家弟子的果决而点头称赞；
而那个黑衣散修的亲友，此刻是何表情？是震怒，是悲痛，还是早已麻木？那些在广场上为盛典欢呼的看客，此刻是惊呼、是惋惜，还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血腥而兴奋？
一个生命的消逝是真实的。
可对那些观者而言，那不过是酒足饭饱后的一声轻呵，是茶余饭后的一抹谈资。
光幕上的那幕影像，甚至抵不过看客席上的一杯冷茶，转瞬便会被下一场更激烈的厮杀所淹没。
观者眼中，不过一抹光影的生灭；亡者历经的，却是一个世界的成空。
世人之悲欢，如夏虫语冰，互不相知。
王生息见此不由得感叹，执序天阁的阳谋，确实高明。
如传闻所言，撤离点确实会偶尔“灵力不稳”。
但这“不稳”，本身就是一道无形的“墙”。它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所有修士：外圈的生路，不可尽信。
那位黑衣修士的死，是三重绝境的叠加：被强者追杀，退无可退；
将固定的撤离点视作唯一生机，主动汇聚于此；
而这唯一的生机，却恰好“不稳”，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这便是一种筛选。它迫使那些不愿将性命寄托于“运气”的修士，只能放弃外圈，主动向更深、更凶险的中圈和内圈前进。
王生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看着那座恢复了平静的石台，血迹在符文的微光下已近干涸。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如同一缕无法被察觉的轻烟，收敛了所有试图探查撤离点的念头，毫不犹豫地朝着与撤离点相反的方向，秘境的更深处，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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