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栈的夜，静得能听见院角老槐树的落叶声。墨苏坐在桌前，手里摩挲着张猎户送的猎刀，刀刃上的寒光映着他眼底的警惕 —— 方才伙计送晚饭时，脚步发颤，眼神躲闪，说 “前院来了几个客人，看着不太和善”，这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起身走到窗边，撩开一条缝往外看 —— 前院的灯笼下，站着三个黑衣人，为首的正是白日里茶馆里的青色长衫男人，此刻他已换了夜行衣，腰间的短刀露了半截，正与客栈掌柜低声交谈。掌柜的背对着窗户，看不清神色，但手里的算盘停了，指节却在微微发白。
“不对劲。” 墨苏心里一沉。掌柜是粘杆处暗桩，按说该第一时间示警，可他此刻却与潜龙阁的人周旋，显然是被牵制住了。他摸向怀里的昏冥烟，只剩最后两枚，又摸了摸腰间的铜匣 —— 名录绝不能落入潜龙阁手中，哪怕毁了，也不能让八爷党拿到。
突然，院外传来 “咚” 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打晕的声音。墨苏猛地转身，刚握住猎刀，就听见房门被 “砰” 地踹开 —— 两个黑衣人举着弯刀冲进来，刀风直劈面门！
墨苏侧身避开，猎刀顺势横扫，刀刃擦过左边黑衣人的手腕，鲜血瞬间溅在墙上。右边的黑衣人见状，弯刀变劈为刺，直指他的胸口。墨苏后仰倒地，脚腕勾住对方的小腿，猛地一拉 —— 黑衣人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墨苏趁机补上一刀，正中其肩胛。
“拿下他！别伤了名录！” 青色长衫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狠厉。他手里多了一把弩，箭已上弦，正对准墨苏的后背。
墨苏刚要起身，就听见 “咻” 的一声破空声 —— 不是弩箭，是枚飞镖！飞镖擦过青色长衫男人的手腕，将他的弩弦割断。墨苏回头，见客栈掌柜举着一把袖箭，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墨先生，快走！后院枯井有密道！”
原来掌柜方才是故意周旋，趁黑衣人不备，用袖箭伤了为首者，又打晕了守在院外的暗探。他冲进来，一把抓住墨苏的手腕：“别愣着！这伙人是潜龙阁‘地’字级密探，比柳如风还狠，咱们耗不起！”
墨苏跟着掌柜往后院跑，身后的黑衣人已追了上来，喊杀声在夜里炸开。后院的月光很淡，枯井就在槐树下，井口盖着块青石板，掌柜弯腰掀开石板，露出黑黝黝的洞口：“这是粘杆处早年挖的密道，直通三里外的乱葬岗，快下去！”
墨苏刚要钻进去，却听见前院传来伙计的惨叫。他回头，见一个黑衣人正抓着送晚饭的伙计，弯刀架在他脖子上：“再走一步，我杀了他！”
伙计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吓得惨白，眼泪直流，却咬着牙没哭出声。墨苏的脚步顿住了 —— 他想起作房里帮他传递 “毒批” 的小杂役，想起张猎户说的 “李二牛”，这些底层人总是无辜卷入纷争，却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墨先生，别管了！” 掌柜急得跺脚，“密探故意用伙计要挟，再不走咱们都得死！”
“不行。” 墨苏握紧猎刀，眼神变得坚定，“我不能让他替我死。” 他转身，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枚昏冥烟，对掌柜低声道，“你先下去，在密道出口等我。我引他们去柴房，用烟呛住他们，再趁机脱身。”
不等掌柜反驳，墨苏已冲了出去，手里的猎刀指向抓着伙计的黑衣人：“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黑衣人眼睛一亮，刚要推搡伙计，墨苏突然将昏冥烟往地上一摔 —— 浓烟瞬间弥漫，呛得黑衣人连连咳嗽。他趁机冲过去，一把拽过伙计，往柴房跑：“快躲进柴堆里，别出来！”
伙计连滚带爬钻进柴堆，墨苏则关上柴房门，用顶门杠顶住。门外传来黑衣人撞门的声音，门板 “吱呀” 作响，眼看就要被撞开。墨苏环顾柴房，角落里堆着几坛煤油 —— 是掌柜用来点灯的，他眼睛一亮，将煤油坛搬到门后，又掏出火折子，吹亮了捏在手里。
“砰” 的一声，门板被撞开，三个黑衣人冲进来，刚要举刀，就见墨苏将火折子往煤油坛上一扔 —— 火舌瞬间窜起，顺着门板蔓延，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黑衣人被火逼得连连后退，墨苏趁机从柴房的后窗翻出去，手里还抓着一把干草，扔向火堆：“给你们留个‘礼物’！”
火借风势，很快就将柴房烧了起来，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天。墨苏往枯井跑，刚掀开石板，就见掌柜从密道里探出头：“你怎么才来！我都快急死了！”
“别多说，快下去！” 墨苏钻进密道，掌柜紧随其后，将青石板盖回原位，又往上面堆了些落叶，掩盖痕迹。
密道里又黑又窄，只能弯腰前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墨苏左手按在伤口上，刚才打斗时不小心扯裂了结痂，血又渗了出来，顺着手臂往下滴。掌柜在前面带路，手里拿着个小油灯，昏黄的光只能照亮身前两步的路。
“这密道是前明留下的，当年李自成进京时，不少官员从这儿逃出去的。” 掌柜的声音在密道里回荡，带着几分急促，“粘杆处接管后，又加固过，能通到乱葬岗的破庙里，那里有咱们的人接应。”
墨苏点点头，却没说话。他想起柴房里的伙计，想起被火困住的黑衣人 —— 这场厮杀，没有赢家，只有无辜者的鲜血。他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猎刀，沾的不仅是敌人的血，还有那些被卷入纷争的底层人的眼泪。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终于传来光亮。掌柜加快脚步，推开密道出口的石板 —— 外面是乱葬岗，荒草齐腰，墓碑歪斜，月光洒在白骨上，透着阴森。不远处的破庙里，亮着一盏灯，是粘杆处的接应信号。
“到了。” 掌柜松了口气，率先爬出去，回头伸手想拉墨苏。
可就在这时，墨苏突然听见密道里传来 “沙沙” 的声响 —— 是脚步声！有人追进来了！
“快进去！” 墨苏一把将掌柜推进破庙，自己则握着猎刀，挡在密道出口。他看见一个黑影从密道里钻出来，正是那个青色长衫男人，他的左臂被烧伤，脸上满是烟灰，眼神却像疯狗一样：“墨苏！你跑不掉了！潜龙阁的人已经包围了乱葬岗，你插翅难飞！”
墨苏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那枚 “西山四号” 的木牌，扔在地上：“想要名录，先过我这关。” 他知道，破庙里的接应人肯定在准备反击，他只需拖延时间。
青色长衫男人举着弯刀冲过来，刀风带着怒火。墨苏不与他硬拼，利用乱葬岗的地形，绕着墓碑躲闪。男人被烧伤的左臂使不上力，动作慢了许多，几次劈砍都落了空。
“你不是我的对手！” 墨苏趁机一脚踹在男人的膝盖上，男人跪倒在地，墨苏的猎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说！潜龙阁为什么一定要拿到名录？八爷党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却突然笑了，笑得狰狞：“你以为你赢了？告诉你，八爷早就料到你会走这条密道，乱葬岗外不仅有潜龙阁的人，还有三爷党的护院 —— 咱们已经联手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墨苏心里一沉。三爷党与潜龙阁，这两个昔日的对手，竟为了名录联手！他刚要追问，就听见破庙里传来打斗声 —— 是接应人被包围了！
“没时间跟你耗了！” 墨苏手腕一用力，猎刀划破男人的脖子，鲜血喷溅而出。他转身冲进破庙，见三个黑衣人正围着一个穿短打的汉子打斗，汉子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多处受伤。
“我来帮你！” 墨苏大喊一声，猎刀直刺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后背。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剩下的两个黑衣人见状，分左右夹击墨苏。墨苏与汉子背靠背，形成防御：“我是墨苏，粘杆处的人！”
“我是‘铁脚’赵六！” 汉子喘着气，手里的短棍舞得虎虎生风，“夜枭大人让我来接应你，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两人配合默契，墨苏的猎刀专攻要害，赵六的短棍则缠住敌人的动作。很快，剩下的两个黑衣人也倒在了地上。
“快跟我走！” 赵六拉着墨苏，从破庙的后门出去，“乱葬岗外的包围圈还没合拢，咱们从西边的山沟走，能绕出去！”
墨苏跟着赵六钻进山沟，沟里的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伤口更疼了，却不敢放慢脚步。他回头望了一眼乱葬岗，破庙的灯已经灭了，只剩下远处的火光和喊杀声 —— 潜龙阁和三爷党的人还在搜捕，只是他们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两人终于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赵六点燃油灯，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伤药和干粮：“墨先生，你先处理伤口，我去外面放哨。夜枭大人说明天一早，会有马车来接咱们去热河行宫，跟粘杆处主力汇合。”
墨苏接过布包，看着赵六出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暖流。从张猎户夫妇到客栈掌柜，再到赵六，这些粘杆处的暗桩，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拼命，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夺嫡大局，却知道 “守护”—— 守护同伴，守护使命。
他打开伤药，是王婆子常用的金疮药，敷在伤口上，清凉止痛。他摸了摸腰间的铜匣，名录还在，完好无损。他靠在山洞的石壁上，望着油灯的火苗，心里又想起了那些受苦的百姓 —— 农户、伙计、挑夫…… 他们才是这天下的根本，若夺嫡的代价是他们的苦难，那这场争斗，还有什么意义？
“墨先生，” 赵六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野果，“外面安全了。我刚才听搜捕的人说，潜龙阁的柳如风虽然断了手，却还在追查你，八爷党已经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你到热河行宫前杀了你。”
墨苏接过野果，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液在嘴里散开。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到了热河，见到夜枭大人，咱们得尽快制定计划，不仅要保护名录，还要想办法阻止八爷党和三爷党的阴谋，不能再让更多无辜的人受苦。”
赵六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墨先生说得对。咱们做暗桩的，不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吗？要是连这点都忘了，那跟那些乱党有什么区别？”
墨苏看着赵六，心里忽然变得坚定。他之前的迷茫和犹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 他做这一切，不仅是为了父案翻案，更是为了不让父亲当年守护的 “百姓福祉”，毁在夺嫡的战火里。哪怕他只是一枚棋子，也要做一枚能守护弱者的棋子。
山洞外的月亮渐渐西沉，油灯的火苗也弱了下去。墨苏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 明天到了热河，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着他，与粘杆处主力汇合，面见戴先生，制定反击计划…… 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而此刻的乱葬岗，潜龙阁的密探和三爷党的护院还在搜捕。青色长衫男人的尸体旁，站着一个蒙面人，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正是墨苏的本相。他对着身边的人冷声道：“通知柳如风，让他在去热河的路上设伏。墨苏必须死，名录必须拿到！”
夜色中，蒙面人的眼神冰冷，一场更大的伏击，正在通往热河的路上悄然酝酿。而墨苏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将踏上新的征途，为了使命，也为了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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