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追缴欠款风声紧，八爷党暗中作梗
签押房里却已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寒意。墨苏刚把昨日抄好的军屯账册摞整齐，就见王书吏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京报》匆匆进来，脸色比檐角的霜还白：“出大事了！昨儿早朝，四爷和八爷在殿上吵起来了！”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原本低头拨算盘的书吏们瞬间停了手，纷纷围过去。墨苏也凑在人群后，眼角的余光却没离开案头的账册 —— 那本蓝皮军饷账的边角，还留着他昨日故意做的细小折痕，是给糖伯的暗号标记。
王书吏展开《京报》，指着上面的小字念：“四阿哥胤禛奏请《清查户部积欠章程》，主张分三年追缴，第一年重点‘勋臣外戚’，第二年‘地方督抚’，第三年‘京官清议’。结果八阿哥胤禩当场反驳，说‘勋臣皆开国功臣之后，操之过急恐寒人心’，还说该优先查地方亏空！”
“这是明着跟四爷对着干啊！” 李顺咋舌，手里的算盘珠子滑落在地，“八爷这是想保京里的人？”
“可不是嘛！” 王书吏压低声音，“听说皇上没当场拍板，只说‘再议’，但八爷党那边已经动起来了。方才我去总账房送账，听见徐侍郎的师爷说，要‘先下手为强’，别让四爷把账攥在手里。”
墨苏心中一凛 —— 徐侍郎就是左侍郎徐元梦，八爷党的铁杆。“先下手为强”，怕不是要对兵部司的账目动手。他悄悄退到角落，假装整理散乱的账页，指尖却在袖中摸出一小块炭笔，在一张废纸上快速画了个 “封” 字，又叠成小方块，塞进算盘底座的缝隙里 —— 这是他跟糖伯约定的 “危机信号”，若账房有异动，便以此为记。
刚藏好纸片，就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衙役的呼喝。众人探头去看，只见一群身着皂衣的衙役簇拥着一个四品官服的人走来，那人须发皆白，眼神却像淬了冰，正是徐元梦。
“兵部司账目房所有人听着！” 徐元梦站在院中央，声如洪钟，手里举着一封明黄色的信封，“奉八阿哥钧旨，即刻查封所有账目，任何人不得擅动！”
签押房里瞬间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赵主事从内间快步走出，青布长衫的下摆都在抖，却强撑着镇定：“徐大人，兵部司账目涉及军机，按律需皇上手谕或四贝勒令方可查封。八阿哥的钧旨，怕是不合规矩吧？”
“规矩？” 徐元梦冷笑，将信封扔在赵主事面前，“这是八阿哥亲笔信，命我暂管兵部司账目，以防有人趁乱销毁证据。赵主事是想抗命，还是心里有鬼？”
信封上的火漆印是八阿哥府的 “和硕廉亲王印”，红得刺眼。赵主事捡起信封，手指捏得发白，却迟迟不敢拆开 —— 他是九阿哥胤禟安插的人，名义上归八爷党，可徐元梦是八爷嫡系，两人素来不对付。如今徐元梦拿着八阿哥的信来抢账，明摆着是要架空他。
墨苏站在人群后，看得真切。他知道这是八爷党内部的角力，却也是他传递情报的绝佳机会。趁众人注意力都在徐赵二人身上，他悄悄退到门口，假装去茅房，路过院角的老槐树时，飞快地将一块鹅卵石压在树根第三块砖下 —— 这是 “紧急情报需即刻传出” 的暗号，糖伯每日辰时会来附近卖糖葫芦，定能看见。
等他从茅房回来，账房里已经乱成一团。徐元梦带来的衙役正搬着箱子，将案上的账册一摞摞往里装，李顺想拦，却被一个衙役推得踉跄：“老实点！八阿哥的命令，你也敢拦？”
墨苏赶紧上前扶住李顺，低声道：“别硬碰硬，咱们小吏扛不住。”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些被装箱的账册，看见那本蓝皮军饷账也在其中，折痕处的纸角微微翘起，像在无声提醒他 —— 暗记还在。
徐元梦坐在赵主事的案前，翻着一本账册，忽然抬头看向墨苏：“你就是顾文远？前几日抄错‘石文桂’名字的那个？”
墨苏心里一紧，赶紧躬身：“是小人。那日是小人眼拙，已改过了。”
“改过就好。” 徐元梦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魏师爷，“魏先生，接下来抄录账册的事，就交给你了。所有人吃住都在衙门，不许擅自外出，违者以泄密论处。”
一个干瘦的老头从徐元梦身后走出，正是李顺提过的魏师爷。他穿着件灰布长衫，手里攥着个紫檀木算盘，眼神阴鸷得像深秋的寒潭：“诸位放心，老夫会盯紧每一笔账，不会出半点差错。”
墨苏的心沉了下去 —— 不许外出，意味着他没法再跟糖伯当面联络，只能靠之前的暗号传递消息。更麻烦的是，魏师爷盯着抄账，他想在账册上动手脚，难了。
午时的饭点，伙房只送来简单的糙米饭和咸菜。墨苏端着碗，坐在门槛上，看见魏师爷独自走到院中的老槐树下，背着手绕了两圈，手指在树干上轻轻摩挲。他心中一动，假装去添饭，路过槐树时，飞快地瞥了一眼树干 —— 上面有几道新鲜的刻痕，三短一长，两长一短，是潜龙阁的暗记！
他瞬间读懂了 ——“有内鬼，速查账”。看来潜龙阁也怀疑户部有粘杆处的人，想通过查账找出内鬼。墨苏心中冷笑，这不正是他想让他们以为的吗？他故意在抄错的账册上留下破绽，就是为了让潜龙阁觉得 “顾文远可疑”，却又抓不到实据。
等魏师爷走后，墨苏又绕回槐树旁，用指甲在刻痕旁轻轻划了道反方向的短痕 —— 这是粘杆处的 “反向信号”，意为 “敌方已上钩，按原计划行事”。他知道戴铎看到这个信号，定会明白他的意图。
傍晚，衙役们撤了岗，却在账房门口加了两个守卫。墨苏和李顺等人被安排在账房值夜，铺盖就铺在地上。李顺翻来覆去睡不着，小声对墨苏说：“顾兄，你说八爷党这么折腾，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真怕四爷查出什么？”
墨苏压低声音：“怕是不止。我听王书吏说，兵部司的账里，藏着不少京官借军饷的记录，八爷保的那些人，说不定都在里头。” 他故意把 “京官借军饷” 说得重些，想试探李顺知不知道更多内幕。
李顺果然叹了口气：“何止啊。前儿个我给赵主事送茶，听见他跟人说，九爷去年借了十万两军饷盖园子，只在账上写了个‘暂借’，根本没打算还。要是四爷真查起来，九爷第一个跑不了。”
墨苏心中一震 —— 九阿哥胤禟是八爷党的钱袋子，他的私账要是被揪出来，八爷党就少了一大助力。这或许是戴铎让他 “将计就计” 的关键。他假装打哈欠：“这些事咱们管不了，睡吧，明儿还得抄账呢。”
等李顺睡熟，墨苏悄悄起身，走到案前，借着窗外的月光，翻看白天徐元梦留下的抄账清单。清单上列着要抄录的账册名称，其中 “康熙五十年西北军屯专项账” 被圈了出来，旁边写着 “优先抄录”。他心中明白，这本账里定有猫腻，说不定藏着八爷党挪用军屯粮草的证据。
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透光纱 —— 这是戴铎之前给他的，能看清纸页上的压痕。他将纱覆在清单上，果然看见 “西北军屯账” 下方有淡淡的压痕，像是写了个 “魏” 字，又被擦掉了。看来魏师爷想亲自抄这本账，不让其他人碰。
墨苏将清单放回原处，又悄悄走到茅房，在墙壁上用炭笔写了个 “魏” 字，再用口水抹掉 —— 这是他跟糖伯约定的 “重点人物” 暗号，糖伯会从茅房的痕迹里读出信息。
回到账房，他躺在铺盖上，听着窗外的风声。风卷着落叶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像极了暗处窥探的眼睛。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要在魏师爷的眼皮底下伪造账目，还要让潜龙阁 “发现” 他的破绽，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忽然，他听见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绕着账房走。他悄悄撩开窗帘一角，看见一个黑影在月光下闪过，手里拿着个东西，像是在往槐树下放什么。是糖伯吗？还是潜龙阁的人？
墨苏屏住呼吸，直到那黑影消失，才轻轻放下窗帘。他摸了摸怀里的仿造印章 —— 戴铎给的 “户部清吏司主事之印” 还在。他知道，只要这枚印章还在，他就能伪造出足以乱真的账目，让八爷党自乱阵脚。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墨苏还没合眼。他看着案上的账册，仿佛看见无数人的命运都系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上。他握紧拳头，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多难，他都要完成任务，不仅为了自己的冤屈，更为了那些被卷进夺嫡风波的无辜百姓。
辰时的钟声再次响起，魏师爷走进账房，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扔在墨苏面前：“顾文远，今日你抄这本‘康熙四十九年兵部司军饷总录’，仔细点，别再抄错名字了。”
墨苏躬身接过账册，指尖触到账册的封面，冰凉的触感传来。他知道，新的较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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