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陈静萱挽着胳膊拉出门，林浩感觉自己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四肢僵硬，同手同脚，大脑几乎停止运转，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左臂那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上。阳光有些刺眼，小区里偶尔有邻居投来好奇或善意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
“浩哥，你放松一点啦！我们是去玩，又不是去打仗。”陈静萱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紧绷，笑嘻嘻地晃了晃他的胳膊，语气带着调侃，“而且，你这样同手同脚走路，好像企鹅哦，超可爱的！”
林浩：“……” 他一点也不想被用“可爱”来形容！
他试图悄悄地把胳膊抽出来，但陈静萱挽得很紧，试了几次未果后，他只好放弃，任命般地任由她拉着，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压在手臂上的那两坨柔软，一直让他头晕目眩。
他们乘坐地铁前往那个距离市区不算太远的古镇。周六下午，地铁里人不少，拥挤的环境对林浩来说又是另一重考验。他下意识地将陈静萱护在身前，用身体隔开拥挤的人流。陈静萱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安心地靠在他身前，偶尔回头对他甜甜一笑，让林浩的心跳漏掉好几拍。
到达古镇，青石板路，小桥流水，白墙黛瓦，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但正如林浩所料，游客摩肩接踵，各种旅行团的小旗子挥舞，喧闹声不绝于耳。他的社恐神经再次开始报警。
陈静萱却如同鱼儿入了水，兴奋地穿梭在各个小店之间，对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特色小吃充满了好奇。
“浩哥，你看这个绣花鞋好精致！”
“浩哥，我们去坐那个乌篷船好不好？”
“浩哥，那个糖画好厉害！我们买一个吧！”
她不停地回头招呼林浩，拍照，分享她的发现。林浩跟在她身后，大部分时间只是点头或摇头，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那充满活力的身影。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周围嘈杂的环境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在一个卖丝绸围巾的店铺前，陈静萱拿起一条淡粉色的绣花围巾在脖子上比划着，转头问林浩：“浩哥，好看吗？”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脸上，衬得她肌肤胜雪，眼眸亮晶晶的，那条围巾更添了几分柔美。
林浩看得有些发怔，下意识地点点头：“……好看。”
“真的吗？那我买啦！”陈静萱开心地决定，付钱买下了围巾，当场就戴上了。
逛累了，两人在河边的茶座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两杯清茶和一些茶点。看着河中缓缓划过的乌篷船，以及两岸挂起的红灯笼，喧闹仿佛被隔开了一层，气氛变得宁静而惬意。
“这里真的好漂亮哦，跟台北的九份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陈静萱捧着茶杯，感慨道，“浩哥，谢谢你陪我来。”
“嗯。”林浩喝着茶，心情也难得的放松。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人这么多，偶尔出来走走似乎……也不错？
就在这时，林浩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屏幕亮起，显示来电人——【冰璃】。
林浩的心猛地一沉，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她怎么会直接打电话过来？在他的认知里，夏诗涵应该是那种更倾向于发信息沟通的人。
陈静萱也看到了来电显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捧着茶杯，目光落在河面上，没有说话。
林浩犹豫了一下，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前，硬着头皮按下了接听键，并将手机贴近耳朵。
“喂？”
“林浩。”夏诗涵清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很安静，仿佛在某个隔音极好的空间，“是我，夏诗涵。”
“嗯，我知道。有事吗？”林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现在在h市。”夏诗涵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有些事情，或许可以当面聊聊。”
当面……聊聊？林浩的呼吸一窒。他几乎能猜到她要“聊”什么，无非是签证，或者是他未来的“发展”，甚至可能更直接。这种单刀直入的邀请，带着夏诗涵一贯的、不容拒绝的风格。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陈静萱。她依旧看着河面，但侧脸的线条似乎有些紧绷，捧着茶杯的手指也微微用力。
“我……”林浩张了张嘴，社恐的本能让他立刻就想拒绝。跟夏诗涵单独吃饭？在那种一看就很高级、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光是想象那个场景，他就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不必立刻拒绝。”夏诗涵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地点在‘云顶阁’，晚上七点。我觉得，关于你那位朋友签证的事情，以及你之前提到的那个App构想，我们或许可以找到一些……更实际的解决方案。毕竟，有些问题，拖下去并无益处。”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切中了林浩目前最核心的两个焦虑点。签证是迫在眉睫的危机，App构想则关系到他一直潜藏在心底的、关于职业发展和自我价值实现的渴望。她精准地抛出了他无法轻易拒绝的筹码。
林浩握紧了手机，指节有些发白。他感到一种被看透、被拿捏的无力感。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电话那头沉默着，似乎在耐心等待他的答复。这边的茶座也安静得可怕，只有河水的流淌声和远处隐约的喧闹。
“……我需要考虑一下。”最终，林浩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他没有立刻答应，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微弱的反抗了。
“可以。”夏诗涵似乎并不意外，“我等你消息。希望不会太久。”说完，她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林浩放下手机，感觉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抬起头，对上陈静萱望过来的目光。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关切，有探究，还有一丝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紧张和……不安。
“是……冰璃姐？”她轻声问，语气听起来很随意，但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已经微微泛白。
“……嗯。”林浩低低地应了一声，感觉喉咙发干。他知道，他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她。隐瞒只会让情况更糟。
“她……来h市了？”陈静萱继续问。
“嗯。”
“找你……有事？”
林浩深吸一口气，避重就轻地说道：“她……说想请我吃个饭，聊点事情。”
“哦……”陈静萱拖长了语调，低下头，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片，发出细微的碰撞声。过了好几秒，她才重新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语气尽量轻松地说：“那……你去啊。冰璃姐帮了你那麽多忙，找你吃个饭也很正常嘛。”
她表现得很大度，很“懂事”。但林浩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和强装镇定的脆弱。她不再是那个会直接质问“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的陈静萱了，经过阳台夜话，她的心态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在意，也更加……害怕失去。
这种“懂事”，反而让林浩心里更加难受，充满了负罪感。
“我……还没答应。”他补充道，像是想挽回什么。
陈静萱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扯了扯嘴角：“干嘛不答应？说不定……她真的能帮上忙呢？签证的事情……”
她提到了签证，这让林浩的心再次一沉。连静萱都觉得，夏诗涵可能是解决问题的最快捷径吗？
“我知道。”林浩闷声回答，心情无比沉重。
接下来的游玩，气氛明显变了。陈静萱依旧在笑，依旧会指着新奇的东西给林浩看，但那份发自内心的雀跃和轻松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事重重的压抑。林浩更是心乱如麻，夏诗涵的邀请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而陈静萱强颜欢笑的样子则像一根根细针，扎得他坐立难安。
回程的地铁上，两人都很沉默。陈静萱靠在车厢壁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广告灯牌，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浩站在她旁边，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回到家，天色已晚。陈静萱说累了，直接回了房间休息。林浩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上面是夏诗涵发来的餐厅定位信息——“云顶阁”，h市最有名的顶级旋转餐厅之一，人均消费足以让他肉疼很久。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去，意味着他要独自面对夏诗涵带来的巨大压力和未知的“交易”，并且肯定会伤害到静萱。不去，则可能错过解决签证问题和他个人发展困境的关键机会，甚至可能因此得罪夏诗涵，后果难料。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成年人的世界充满了无奈和抉择。而他那脆弱的社恐外壳，在这些现实的压力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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