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稳定下来,将储藏室内的阴森驱散了几分,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里的铁锈味和冰冷的死寂。
那片蠕动的黑暗退去了,像败走的潮水,但它留下的湿冷恶意,依旧缠绕在脚边,潜伏在每一寸阴影里,伺机而动。
我的目光,牢牢锁在长桌中央那个暗紫色的卷轴上。
《煞骨图》。
祖父笔记里,那个让“林氏子”付出“血偿”代价的东西,此刻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沉睡的诅咒。它为何会自行出现?是因为我翻阅了过往的“客录”,惊扰了这里的平衡?还是因为那个“井中之物”的刺激?
胸前的黄杨木牌依旧滚烫,提醒着我危险并未远离,但也传递着一丝奇异的力量感,让我勉强站稳。
不能退缩。
我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霉味和血腥气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像对待任何一件需要修复的脆弱古籍一样,我尽量放空思绪,排除杂念,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卷轴上。
我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触。谁知道这上面是否还残留着当年的“血偿”之力,或者附着其他更恶毒的东西。我环顾四周,在角落的杂物堆里找到了一双蒙尘的白色棉布手套——似乎是祖父遗留下来的。戴上,隔着一层布,那冰冷不祥的触感依旧隐约可辨。
解开那根黑色皮绳时,我的指尖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皮绳异常坚韧,带着一种活物般的弹性。
缓缓地,我将卷轴在铺着绒布的桌面上展开。
没有预想中的冲天气息,也没有妖魔鬼怪扑面而来。
灯光下,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幅……难以形容的图画。
卷轴的材质非绢非纸,触手冰凉滑腻,像某种生物的皮革。上面没有色彩,只有浓淡不一的墨色,勾勒出诡异的线条。
那是一片荒芜的、扭曲的 landscape,山石如同折断的骨骼,树木枝桠像是伸向天空的鬼爪。而在画面的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具庞大到占据三分之一画面的……骷髅。
这骷髅并非人形,它更扭曲,更狰狞,脊柱蜿蜒如蛇,肋骨向外炸开,如同某种节肢动物的附肢。它匍匐在地,空洞的眼眶“望”着画外,给人一种它随时会从二维平面中挣脱出来的错觉。
最诡异的是,在骷髅周围,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散落着无数细小的、模糊的黑色人影。它们扭曲、挣扎,仿佛正被那具主骷髅无形的力量拉扯、吞噬。
这不是一幅静态的画。
当我凝视它时,那些墨色的线条仿佛在微微蠕动,像是血管在搏动。散落的黑色小人影似乎也在极细微地改变着姿态,发出无声的哀嚎。整幅图都透着一股吸魂夺魄的邪异生命力。
“煞骨……”我喃喃低语。这画的,就是被镇压在书店之下的那个“古老邪神”的本相吗?还是它力量的某种显化?
我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厌恶和寒意席卷而来。这《煞骨图》本身就是一件强大的、邪恶的“异物”。
就在我全神贯注试图解读图中细节时——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再次从前面的店堂传来!
这一次的敲门声,与赵明那惶恐的轻叩、第一个女人那平静的敲击都不同。它缓慢,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的心脏上。
又来了?“客人”?
现在可是凌晨三点!而且,刚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我猛地合上《煞骨图》,卷轴合拢的瞬间,似乎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不甘的嘶鸣。胸前的木牌温度骤降,仿佛所有的热量都被那卷轴吸走了。
将卷轴小心地放回桌面,我快步走出储藏室,反手轻轻带上门。店堂里依旧黑暗,只有书桌上的台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明。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疾不徐,带着令人焦躁的耐心。
我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谁?”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门外,沉默了片刻。然后,一个低沉、沙哑,像是两片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说的却不是汉语,而是一串古怪、拗口的音节。
我皱紧眉头。这语言我从未听过,带着一种古老而蛮荒的气息。
但奇怪的是,我竟然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仿佛这语言是直接作用于我的意识:
“开门……交易……我要……我的‘声音’……”
声音?交易声音?
我握紧了胸前的木牌,感受着它冰凉的触感。“本店打烊了。”我试图拒绝。
“嗬嗬……”门外传来低沉的笑声,那声音直接钻进脑海,带着嘲弄,“轮回书店……永不拒客……这是规则……开门,店主……或者,我帮你开?”
一股强大的、阴冷的力量开始撞击门板,不是物理上的,而是一种无形的冲击,让门上的木质纤维发出细微的崩裂声。门框周围,甚至开始簌簌落下灰尘。
我脸色一变。这东西,比之前的都要强横!它似乎很清楚书店的某些规则,甚至能强行突破!
不能让它硬闯进来!
我咬了咬牙,伸手,猛地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不是一个清晰的人形。
那更像是一团凝聚不散的黑雾,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却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在黑雾的中央,有两个空洞,里面闪烁着两簇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点。
它“看”着我,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
“我遗落了我的‘声音’……”黑雾翻滚着,那砂纸摩擦般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回响,“它被收录在……丙子年,第七格……把它,还给我。”
丙子年?又是丙子年!和《煞骨图》是同一年的记录!
它要的,不是讲述故事,而是索回它曾经“寄存”在这里的东西?一个……“声音”?
我看着这团明显非善类的黑雾,心脏沉了下去。刚刚应付完井中之物,翻出了危险的《煞骨图》,现在又来了一个更强横的、索要旧物的“客人”……
这漫漫长夜,似乎注定无法平静了。
而这一切,似乎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源头——那被镇压的邪神,以及林家与这书店,剪不断理还乱的宿命。
我侧身让开了门口。
“进来吧,”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说说看,你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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