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的纸条像一片轻盈却沉重的羽毛,落在诊所冰冷的地面上,其上墨迹勾勒的猫爪印带着几分戏谑,又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诊所内,锈水镇带来的铁锈与悖论的余味尚未散尽,新的暗流已悄然涌动。
十一将那张暗黄色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一个透明的样本袋里,如同处理某种危险污染物。“老板,这秦颂还真是……锲而不舍啊。咱们这算是被大佬盯上了吧?”
张楠的魂体飘近,目光扫过样本袋,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疲惫与决然:“他的耐心并非无限。一次拒绝是姿态,两次拒绝,就可能被视为挑衅了。”她转向我,眉心的金焰因消耗而略显黯淡,“林墨,我们需早做打算。你体内的力量愈发驳杂,平衡已如累卵。”
我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走到那面巨大的药柜前。指尖拂过一个个抽屉——【遗憾】的暗红、【恐惧】的灰白,还有那些空置的、等待着承载更多离奇“时之念”的格子。柜身传来的冰凉触感,稍稍压制了手臂上几道因吸收了锈水镇“混乱残渣”而愈发躁动的痂痕带来的灼痛。
非生非死的状态让我对很多事物感知模糊,但对“危险”的嗅觉却变得异常敏锐。秦颂的招揽,K-73的合作,冥府内部不明的态度,炼金术师的偏执,还有那个制造了八音盒的、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无数条线头缠绕在一起,指向一个即将到来的、巨大的漩涡。
“我们的‘资本’还不够。”我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诊所里回荡,“无论是应对哪一方的‘好意’或是恶意。”
我抬起手,心念微动。一道细微的、带着“迟滞”效果的时间波纹荡漾开来,让引魂灯垂下的流苏摆动速度明显变慢。紧接着,左臂上一道暗色痂痕亮起,一股微弱的“吞噬”力场散开,将空气中游离的几缕稀薄灵气卷入其中,碾碎、吸收。最后,我尝试引动一丝来自锈水镇的“混乱”之力,指尖立刻泛起不稳定的、如同电视雪花般的噪点,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感。
力量的掌控确实有所提升,但远未到如臂指使的程度。这些强行“接种”而来的力量,如同体内豢养的凶兽,既能伤敌,亦可能反噬。
“我们需要更系统的方法,来梳理和掌控这些力量。”我散去所有异象,看向张楠和十一,“也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所有觊觎这片时空的势力,关于时间本身更深的奥秘,以及……”我的目光落在张楠略显虚幻的魂体上,“能彻底稳固魂体,弥补本源的方法。”
张楠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我的所指——她燃烧魂血后遗留的、尚未完全爆发的隐患。她轻轻摇头:“我的事不急,当务之急是你……”
“都急。”我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棋盘之上,任何一环的脆弱,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就在这时,水银镜壁再次泛起了微澜。这一次,波动极其轻微,如同微风拂过湖面,荡漾开的是一片朦胧的、带着陈旧书卷和淡淡檀香的气息。
镜中走出的,并非实体,而是一个极其淡薄、仿佛随时会散去的老者虚影。他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戴着圆框眼镜,面容慈和,眼神却透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一丝急切。他的“时之痕”微弱而干净,带着一种纯粹的“守护”与“未竟”的执念。
“可是……轮回书店,林店主当面?”老者的声音也如同他的身影一般虚幻缥缈。
“正是。”我颔首,“老先生有何见教?”
老者虚影对着我们深深一揖:“老朽姓陈,名守拙,乃本市图书馆前任馆长。冒昧打扰,实是因一桩夙愿未了,心中执念难消,感应到此地玄奇,特来相求。”
他娓娓道来。他毕生致力于守护图书馆中一批珍贵的孤本古籍,其中尤以一套记载本地风物传奇的《锦城异物志》为甚。他临终前,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亲手为这套书找到一位真正懂得其价值、并能妥善保管的传承者。他感应到自己的执念与某种“时间的印记”相连,若不能如愿,这批书恐有散佚之灾。
“老朽不求其他,只求林店主能前往图书馆,在那套《锦城异物志》上,留下一个……‘时间的印记’,一个能指引有缘人、亦能护持书籍不受时光侵蚀的印记。”陈馆长的虚影语气恳切,“老朽愿以残存的所有魂念为酬。”
又一个“时间购买者”。诉求看似简单,只是留下一个印记。但其中牵扯的因果,以及对“时间印记”本身的要求,却绝不普通。
我看着他眼中那纯粹而执着的守护之念,又感受到此事背后那丝微弱的、与更大时间脉络的关联,心中有了计较。
“此事,我可应下。”我应承道,“但如何留下印记,需由我定夺。你的魂念,我取七分,留你三分入轮回。”
陈馆长虚影大喜,再次躬身:“多谢林店主成全!”
送走陈馆长的执念,诊所内重归平静。
十一挠了挠头:“老板,这种小委托……咱们现在也接吗?”
“小?”我微微摇头,“任何与‘时间’相关的委托,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图书馆,古籍……或许那里,就藏着我们需要的,关于这座城市,乃至更广阔天地的‘信息’。” 秦颂掌控宏大,K-73俯瞰未来,冥府执掌秩序,而人世间这些看似微小的执念与过往,同样构成了一张不可忽视的信息网络。
张楠明白了我的意图:“你想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委托中,编织我们自己的信息网?”
“嗯。”我点头,“同时,这也是锤炼力量、熟悉不同‘时之念’性质的机会。” 为古籍留下时间印记,需要的是精准、稳定而非狂暴的力量,这对我掌控体内驳杂之力,是一种很好的磨练。
我走到水银镜壁前,看着其中倒映出的、布满痂痕的非人身影,以及身后那承载着无数执念的药柜。
第三卷【时之沙漏·诸界窥探】即将终结。
我们窥探了冥府的纷争,触碰了秦颂的招揽,接待了来自炼金术与未来的访客,清理了人为的悖论污染。
力量在痛苦中增长,名声在危险中传播,棋局上的对手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
而下一卷,风浪将更急。
地底邪神因旧怨而躁动,张楠的魂血之殇即将爆发……
更古老的存在,更危险的秘境,更艰难的选择,已在弦上。
我深吸一口气,对张楠和十一道:
“准备一下,我们去图书馆。”
风暴来临前,需得抓紧时间,积蓄每一分力量,织就每一缕蛛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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