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出生那夜,北京下了十年不遇的大雪。鹅毛似的雪花从天黑飘到天亮,“簌簌”地落着,把胡同里的屋顶、院墙、电线杆都裹成了白茫茫一片,连空气都冻得发脆,哈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消散在漫天风雪里。
产房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映得苏青禾苍白的脸颊泛着点微光。陈默守在门外,手心攥得全是汗,怀里揣着个紫檀木小盒——是出发去地宫前,奶奶塞给他的,说等孩子出生再打开。此刻他指尖发颤,把木盒掏出来,轻轻掀开盖子。
盒里铺着暗红色绒布,放着一对星月耳坠和半束干枯的青丝。耳坠是银质的,镶嵌着小小的蓝宝石,正是守夜人家族代代相传的物件,边角磨得光滑,带着岁月的温度;那半束青丝用红绳系着,发质干枯却依旧乌黑,该是奶奶年轻时留下的。陈默摩挲着耳坠,忽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守夜人的使命,不是背负苦难,是守护幸福。”
“家属在吗?母女平安!”
护士推开产房的门,抱着个裹在襁褓里的小家伙走出来。陈默连忙迎上去,小心翼翼地接过,生怕动作重了弄伤这小小的生命。婴儿闭着眼睛,小脸皱巴巴的,鼻子小巧,嘴唇红红的,呼吸轻轻浅浅。他低头细看,忽然愣住了——孩子的心口,有一粒小小的朱砂痣,红得透亮,形状恰似他和苏青禾以前心口的星月交辉,巧得让人心里一暖。
苏青禾被推出来时,眼神还带着点疲惫,却死死盯着陈默怀里的孩子,声音虚弱得像羽毛:“取名了吗?”
陈默走到病床边,把孩子轻轻放在她身边,然后拿起那对星月耳坠,小心翼翼地戴回她的耳垂。耳坠微凉,触到皮肤的瞬间,苏青禾微微一颤。窗外的雪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映着育儿箱里的女儿,小家伙忽然睁开了眼睛,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瞳孔黑漆漆的,里面竟流转着淡淡的星图,和地宫里的星图相似,却少了几分预兆,多了几分温柔。
“叫陈曦。”陈默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儿柔软的小手,小家伙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攥住了他的指尖,“晨曦的曦。希望她往后的日子,都像晨光一样,温暖明亮,没有阴霾。”
苏青禾看着女儿,眼里涌出泪水,笑着点了点头:“好,就叫陈曦。”
四合院翻修是在陈曦满月前。工人在院子里的古井下清理淤泥时,突然喊了一嗓子:“哎!这儿有个密室!”
陈默和苏青禾连忙跑过去看。井口被撬开,往下望去,黑漆漆的能看到石阶。他拿了手电筒,顺着石阶往下走,苏青禾跟在后面,心里既好奇又有点忐忑。密室不大,约莫十几平米,里面空荡荡的,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奇珍异宝,只有一面墙,墙上挂满了画像。
最左边的画像上,是个穿着辽国服饰的男子,眉眼间和陈默有七分相似,旁边站着个穿搬山派服饰的女子,英姿飒爽;接着是元朝的、明朝的、清朝的……每一幅画像上都有一对男女,容貌各异,却都能看出陈默和苏青禾的影子。最后一幅,是他和苏青禾的婚纱照,照片上的两人笑得一脸幸福,站在满院海棠花下。
每幅画的旁边都用毛笔标注着年代,从辽国到民国,再到现代。最新那幅婚纱照的旁边,写着一行清晰的字:“公元2023年,轮回终结于此。”
陈默站在画像前,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先祖,每一对都为了对抗龙怨付出了太多,而他们,终于打破了这个持续千年的轮回,给了后人一个安稳的未来。
开春后,院子里的海棠树开花格外早。粉白的花瓣堆在枝头,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陈曦的婴儿车里,沾在她的小脸上、襁褓上,像撒了层碎玉。胡八一和王凯旋提着大包小包的满月礼来了,王凯旋一进门就嚷嚷:“曦曦侄女,干爹来看你啦!”
两人带来的礼物很实在,除了奶粉、尿不湿,还有两个穿着迷你迷彩服的布娃娃,娃娃的脸上还缝着小小的红星,看起来又萌又可爱。
“干爹总不能白叫,”胡八一凑到婴儿车旁边,轻轻戳了戳陈曦的小脸,小家伙眨了眨眼睛,居然对着他笑了,“以后跟着干爹,保准没人欺负你!”
“去去去,”王凯旋把他推开,自己凑上去,做了个鬼脸,“还是跟胖干爹混好,胖干爹带你吃遍天下美食!”
苏青禾坐在一旁笑着,陈默给两人倒了茶,院子里满是欢声笑语,海棠花的香气混着茶水的清香,让人心里踏实又温暖。
夜幕降临时,雪已经停了,天空放晴,露出点点星光。陈默推着婴儿车,在胡同里慢慢散步。苏青禾挽着他的手臂,手腕上的银镯随着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在路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胡同里很安静,只有婴儿车滚轮的“咕噜”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偶尔有住户家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暖融融的,映在雪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走着走着,陈默忽然停下了脚步,隐约听见井底传来一声轻微的龙吟,像是叹息,又像是释然,转瞬即逝。
他回头望了一眼四合院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奶奶应该在厨房里做饭,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怎么了?”苏青禾察觉到他的异样,轻声问。
陈默摇了摇头,抬头望向夜空。今夜的星星格外明亮,密密麻麻的,却不再组成那些预示着宿命的星图,只是静静地挂在天上,像撒了一把碎钻。婴儿车里的陈曦醒了,咿呀学语着,小手挥舞着,试图抓住飘落的海棠花瓣,小脸笑得灿烂。
他握紧苏青禾的手,掌心相贴,没有了以前的刺痛,只有彼此的温度,暖暖的,熨帖人心。那些沉重的过往,那些千年的恩怨,那些生死一线的考验,都已经随着那场地宫的爆炸,随着漫天的风雪,彻底消散了。
“没事。”陈默转过头,对着苏青禾笑了笑,眼里映着星光和灯火,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只是听见了人间烟火声。”
苏青禾也笑了,靠在他的肩头。婴儿车里的陈曦还在咿呀作响,银镯的轻响、婴儿的笑声、远处的犬吠、厨房里的饭菜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最动听的人间乐曲。
人间灯火,终究胜过了漫天星辉。这平凡的幸福,这琐碎的日常,才是他们历经千难万险,最终想要守护的东西。而这幸福,会像晨曦一样,照亮往后的每一个日子,生生不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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