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却吹不散南行道路上的尘土与愈发凝重的气氛。
离开神箭宗已有月余,牛天扬与牛凤爷孙二人,并未选择官道,多是穿行于山林野径、偏僻村镇,一方面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另一方面也能借此磨砺牛凤的野外生存能力,并继续指点他武功。
十岁的牛凤,身形比离宗时似乎又挺拔了些许,长期的跋涉与风餐露宿并未让他显得憔悴,反而那双眸子愈发晶亮有神,顾盼之间,隐隐已有几分锐气。
他沉默寡言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赶路,或是按照爷爷的指点,修炼内息,感悟武学。
他知道,前路绝非坦途,多一分实力,便多一分把握。
牛天扬的伤势已无大碍,功力恢复了八成左右,虽不及巅峰,但足以应对寻常风险。
他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青布衫,背负长弓箭囊,神色平静,唯有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在观察沿途风物人情时,会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凝重。
越往南行,人烟愈发稠密,城镇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官道上车马粼粼,商队络绎不绝,随处可见身着绫罗绸缎的富商巨贾与鲜衣怒马的权贵子弟,与边塞的苍凉粗犷、宗门的清苦简朴形成了鲜明对比。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繁华似锦、却又浮躁喧嚣的气息。
这一日,远远的地平线上,一道巨大无比的黑色轮廓,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远古巨兽,出现在了爷孙二人的视野之中。
那轮廓巍峨雄壮,延绵不知多少里,高耸的城楼如同巨兽的利齿,在秋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京城,到了。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当真正亲眼目睹这座传说中辽国的权力与财富中心时,牛凤还是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不仅仅是城池的宏伟,更是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仿佛那巨大的城门之后,隐藏着能吞噬一切的旋涡。
“凤儿”
牛天扬的声音在耳边低沉响起,将牛凤从震撼中拉回现实,“前面就是京城了。记住爷爷的话,从这里开始,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多看,多听,少言,慎行。”
“孙儿明白。”
牛凤深吸一口气,将那份震撼压在心底,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沉静。
两人并未直接前往那气势恢宏的正门,而是绕行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相对偏僻、人流却依旧不少的侧门。
这里是商贩、脚夫以及一些底层百姓进出京城的主要通道,盘查相对宽松一些。
排队入城的人流缓慢移动着,守城的兵丁穿着鲜亮的铠甲,眼神倨傲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城的人,偶尔会对一些看着不顺眼或者携带货物的人进行盘问和勒索。
轮到牛天扬和牛凤时,兵丁打量了他们几眼。
爷孙二人衣着普通,风尘仆仆,像是远道而来的寻常百姓,牛天扬背负的弓箭用布囊裹着,并不显眼,牛凤更是半大孩子模样。
“哪来的?进城做什么?”一个队长模样的兵丁懒洋洋地问道。
牛天扬微微躬身,脸上堆起一丝属于底层老者的谦卑笑容,操着带着些许边塞口音的官话回道:“军爷,小老儿带着孙子从北边来,投奔亲戚的,听说京城机会多,想来讨口饭吃。”
兵丁又瞥了一眼牛凤,牛凤适时地低下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哼,京城米贵,居之不易,讨饭吃?别饿死街头就好!”
兵丁嗤笑一声,挥了挥手,“进去吧!别惹事!”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牛天扬连连道谢,拉着牛凤,混在人流中,快步走进了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城门洞。
城门洞内阴暗而悠长,脚步声、车轮声、人语声回荡其中,仿佛穿越着两个不同的世界。当眼前豁然开朗,真正踏入京城内部时,即便是牛天扬,眼神也不由得微微一凝。
扑面而来的,是极其喧嚣的声浪和复杂的气味。
笔直宽阔的青石街道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售卖着天南地北的货物,从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到各地小吃、杂耍玩意,应有尽有。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艺人的吹拉弹唱声……
交织成一曲繁华至极的市井交响。
人流如织,摩肩接踵。有乘坐华丽马车、前呼后拥的贵人;
有摇着折扇、高谈阔论的文人墨客;
有行色匆匆、为生计奔波的普通百姓;也有眼神闪烁、混迹人群的三教九流。
空气中混合着食物的香气、脂粉味、马匹的骚味以及人群的汗味,形成一种独特而浓烈的京城气息。
牛凤跟在爷爷身边,努力克制着四下张望的好奇心,只用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看到了酒楼上倚窗畅饮的豪客,看到了深宅大院前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也看到了蜷缩在墙角、衣衫褴褛的乞丐。
极致的繁华与隐藏在角落的卑微,在这座巨城中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跟紧我。”牛天扬低声道,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京城,对这里的混乱与机遇并存有着清醒的认识。
他带着牛凤,并未在主干道上过多停留,而是拐入了一些相对狭窄、但依旧热闹的街巷。
最终,他们在靠近西城一处名为“清水巷”的贫民区边缘,找到了一家看起来颇为老旧、但还算干净整洁的“悦来客栈”。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且不易引起大人物的注意,正是暂时落脚的好去处。
牛天扬要了一间位于后院、相对僻静的上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牛凤放下简单的行囊,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低矮屋檐,以及远处那依稀可见的、更加巍峨辉煌的建筑群轮廓——那里,想必就是皇城。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皇城的方向,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佩戴的那块温润玉佩,又轻轻抚过颈侧那道几乎淡不可见的旧疤。
阿依玛所赠的金刀,也静静躺在他的怀中。
娘……冯小娇……丽妃……
这些称呼在他的心中翻滚。那个在爷爷描述中温柔而坚韧的女子,那个在阴谋中被迫与他骨肉分离的母亲,如今就在那一片高墙深宫之内,处境未知。
一股混杂着渴望、担忧、愤怒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涌动。
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进那皇城,找到母亲,将她从可能的苦难中解救出来。
但他知道,他不能。
爷爷的叮嘱言犹在耳,京城的庞大与复杂远超他的想象。
那皇城更是守卫森严,规矩重重,绝非他一个十岁孩童可以轻易闯入的。
牛天扬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向皇城的方向,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那重重宫墙。
“那就是皇城,”牛天扬的声音低沉而肃穆,“你娘……就在那里面。凤儿,记住我们此行的目的,也记住我们面对的敌人。刘贵妃及其家族,在这京城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耳目众多。我们必须像潜入狼群的猎人,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
牛凤收回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爷爷,我明白。我不会冲动的。”他顿了顿,问道,“爷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牛天扬沉吟片刻,道:“首先,要彻底融入这里,不能引起任何怀疑。我会找些零活,你也要像个普通孩子。其次,想办法联系上宗主给的那位老友,他在京城多年,或许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和帮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摸清京城各方势力,尤其是刘贵妃一党的动向,还有……想办法了解皇城内的消息,确定你娘的状况。”
他的计划清晰而谨慎。
牛凤认真记下。
夜幕渐渐降临,京华之地,万家灯火依次亮起,勾勒出与白日不同的迷离轮廓。
悦来客栈的房间里,烛火摇曳。
牛凤躺在硬板床上,望着陌生的屋顶,久久无法入睡。
窗外隐约传来的更夫梆子声,提醒着他已然身处命运的十字路口。
京城,我来了。娘,等我。
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我都一定会找到你,带你离开!
他握紧了怀中的金刀,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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