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安国侯府,风险陡增。
府内因小莲的失踪必然已惊动护卫,虽未必料到救人者敢去而复返,但警戒定然比之前森严数倍。
牛凤伏在距离侯府后巷不远的一处高大槐树树冠中,借着浓密枝叶的遮蔽,仔细观察着府内的动静。
果然,能看到几队原本松散巡逻的护院,此刻步伐明显急促了许多,灯笼的光影在院落间快速移动,隐约还能听到压低的呵斥与询问声。
焦点显然都集中在那个囚禁小莲的偏僻小院附近。
牛凤心中冷静,混乱有时反而是最好的掩护。
他并未选择原路返回,而是绕到了侯府的另一侧。
这边更靠近主宅区域,灯火相对明亮,巡逻也更加频繁,但正所谓灯下黑,核心区域的守卫注意力很可能被后院的骚动吸引过去一部分。
他看准了一处飞檐斗拱、装饰繁复的建筑,根据格局判断,那极有可能是主院书房或重要客厅所在。
不再犹豫,他如同暗夜中的一片落叶,从树冠飘然而下,足尖在围墙、假山、廊柱上几次轻点借力,身形飘忽不定,完美地融入了建筑物的阴影之中,避开了下方巡逻队伍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目标建筑的屋顶之上。
伏在冰冷的瓦片上,牛凤屏住呼吸,仔细倾听下方的动静。
屋内一片寂静,并无灯火,也无人声。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片屋瓦,向下望去,借着透过窗纸的微弱月光,可见屋内书架林立,陈设雅致而贵重,正是一间书房。
确认安全,他如同泥鳅般,从揭开的瓦片缝隙中滑入屋内,落地无声。
书房内弥漫着一股墨香与檀木混合的气息。
牛凤不敢点燃火折子,只能凭借过人的目力,在黑暗中迅速扫视。
书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些寻常公文,他并未停留,而是径直走向那些高大的书架以及墙边的几个紫檀木柜。
他记得爷爷说过,重要的东西,往往不会放在明面。
他仔细检查书架上的书籍,多是些经史子集,并无异常。
又将注意力转向那几个上着锁的柜子。
这种普通的铜锁,还难不倒他。
他从怀中取出一根纤细却坚韧的铁丝——这是牛天扬教授的小技巧之一——插入锁孔,屏息凝神,凭借着手感细微的反馈,轻轻拨动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牛凤轻轻拉开柜门,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信札和账册。
他心中一动,快速翻看起来。
大部分是安国侯与其他官员的寻常往来书信,或是府内的收支账目,虽有些许不清不楚之处,但并非致命证据。
就在他有些失望,准备合上柜门时,目光扫过最底层一摞信札的侧面,几个字眼让他动作一顿——“北疆”、“粮秣”、“损耗”。
他立刻将那几封信抽了出来,借着从瓦片缝隙透入的微光,勉强辨认。
信中的内容让他心头一跳!
这竟是安国侯与边军某部后勤官员的往来密信,信中详细提及了如何虚报北疆驻军的粮草损耗,如何将克扣下来的粮饷通过几家皮货商行洗白,再暗中运回京城,其数额之巨,触目惊心!
信中虽未直接提及刘贵妃,但其中一家负责洗钱的商行,名号与之前边关通敌密信中隐约提到的某个代号有所关联!
这就是证据!
虽然不是直接通敌,但如此大规模的贪腐边军粮草,同样是动摇国本的重罪!
足以让安国侯吃不了兜着走!
牛凤毫不犹豫,将这几封密信迅速揣入怀中。
他不敢多留,仔细将柜门恢复原状,锁好,抹去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
再次确认窗外并无异动后,他身形一纵,抓住房梁,如同灵猿般从之前揭开的瓦缝中钻出,小心地将瓦片复原。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从潜入到得手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当他悄无声息地翻出安国侯府的高墙,重新没入京城的黑暗时,侯府后院的骚动还未完全平息。
回到泥鳅巷的小院,已是后半夜。
牛天扬并未入睡,一直在灯下等候。
见到牛凤安然归来,这才松了口气。
牛凤将怀中的密信取出,递给爷爷,并简略说了夜探侯府的经过。
牛天扬就着昏暗的油灯,仔细阅读了那几封密信,脸色愈发凝重,最终冷哼一声:“蛀虫!国之蛀虫!边关将士浴血奋战,他们却在后方吸食兵血,中饱私囊!有此等权贵在朝,大辽边关何能安宁!”
他看向牛凤,眼中既有赞许,也有担忧:“凤儿,你此番做得很好。这些证据,关键时刻或能起到奇效。但安国侯府经此一事,必然更加警觉,我们需更加小心。”
牛凤点了点头,将密信重新收好,这些将是他们未来对抗刘贵妃一党的重要筹码。
接下来的几日,爷孙二人更加深居简出。
牛凤不再去“望海楼”茶肆,以免“风小哥”的名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转而通过牛天扬在外探听消息,以及购买一些流传于市井的、粗陋不堪的京报来了解外界动向。
安国侯府强抢民女未果、反被神秘人救走的消息,果然在小范围内引起了些波澜,但很快便被其他更“有趣”的传闻所掩盖。
安国侯府似乎也顾忌颜面,并未大张旗鼓地追查,只是暗中加强了府邸的守备。
关于粮草贪腐的信件丢失,他们是否察觉,尚是未知之数。
这一日,牛天扬带回一个消息。
他在城东的骡马市,偶然听几个来自天南地北的商队护卫提起,京城南郊有一处隐秘的“鬼市”,每逢朔望之夜(初一、十五)子时之后开市,天亮前即散。
那里龙蛇混杂,不仅是销赃之所,更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江湖秘闻、奇珍异宝、乃至违禁之物的交易地。
“鬼市……”牛凤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无论是寻找治疗宗主“千机引”之毒的稀有药材线索,还是打探关于射日神弓或皇陵的消息,这种地方,或许比正规渠道更有机会。
“风险同样不小,”牛天扬提醒道,“鬼市自有其规矩,真假难辨,杀人越货亦是常事。若无必要,尽量不去沾染。”
然而,有些事情,并非想避就能避开。
数日后,恰逢望日。
牛天扬外出未归,牛凤在小院中练功完毕,心中对那神秘的鬼市终究存了几分好奇。
他想着,只是去远远看看,不深入,不交易,应当无妨。
子时过后,京城陷入沉睡。牛凤换上夜行衣,悄然出门,依照牛天扬描述的方位,向城南郊外而去。
出城数里,绕过一片乱葬岗,前方出现了一片废弃的砖窑。
夜色中,隐约可见点点鬼火般的灯笼光芒在窑洞间闪烁,人影绰绰,却异常安静,几乎没有寻常集市那种喧闹之声,只有压得极低的、如同鬼语般的交谈声。
这里便是鬼市了。
牛凤压了压斗笠,收敛气息,混入了稀稀拉拉的人流之中。
市场内的景象光怪陆离。
有人在地上铺一块破布,摆着几件沾着泥土、疑似刚从墓里刨出来的青铜器;
有人缩在阴影里,面前放着几个贴着符箓的瓦罐,不知里面装着什么邪物;
更有甚者,直接亮出明晃晃的刀剑兵器,显然是烫手的赃货。
交易都在沉默或极低的声音中进行,买家拿起货物仔细查验,卖家则伸出袖子,双方在袖笼里通过捏手指讨价还价,达成交易后便迅速分开,形同陌路。
牛凤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
他看到有人出售标注着奇花异草名称的干枯植物,真假难辨;
也看到有人贩卖泛黄的、号称是前朝武功秘籍的册子,更是如同废纸。
就在他觉得自己此行恐怕难有收获,准备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市场最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蜷缩着的老者,面前只铺着一张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兽皮,兽皮上放着几块形状古怪的石头和一枚生锈的箭簇,无人问津。
吸引牛凤注意的,并非那些东西,而是垫在那些东西下面的那张兽皮本身。
兽皮边缘残破,颜色暗沉,似乎年代极为久远。
但借着远处灯笼微弱的光芒,牛凤隐约看到那兽皮的内侧,似乎用某种极其黯淡的、近乎消失的颜料,勾勒着一些扭曲的线条和模糊的符号。
其中几个符号的走向,以及那枚生锈箭簇的形制,让他心中猛地一动!
那箭簇的样式,与神箭宗典籍中记载的、前朝宫廷侍卫所用的一种特制箭矢极为相似!
而那兽皮上的线条,隐约像是一幅地图的局部,其勾勒的山川走向,似乎与爷爷提及的、皇陵所在的“龙脊山”外围地貌有几分吻合!
难道……这张破旧的兽皮,竟与皇陵,甚至与射日神弓有关?
牛凤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放缓脚步,状似随意地踱到那老者摊前,蹲下身,拿起那枚生锈的箭簇,故作好奇地把玩着,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老丈,这箭头怎么卖?”
那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牛凤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对于一张破兽皮和几块烂石头、锈箭簇来说,简直是天价。
周围偶尔路过的人闻言,都投来讥诮的目光。
牛凤心中冷笑,知道这老者是在漫天要价。
他放下箭簇,又随手拿起垫在下面的兽皮,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在那模糊的线条上轻轻摩挲,似乎在评估其质地,口中却嫌弃道:“这皮子都快烂了,还十两?一两银子,连这些东西一起,我拿回去给我家娃玩。”
“你才多大,给你家娃玩?”老者浑浊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依旧摇头:“十两,少一个子儿不卖。”
牛凤作势欲走。
“等等!”老者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干涩,“八两……最低八两。”
牛凤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老者,又看了看那张兽皮,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从怀中摸索着(实则从贴身钱袋中取出),凑出了八两碎银子,放在老者面前,一脸“亏大了”的表情:“算了算了,就当买个稀奇!给你!”
老者迅速将银子收起,看也不看,将兽皮连同上面的石头箭簇一股脑卷起,塞给牛凤,然后便蜷缩回去,不再理会。
牛凤拿着那卷兽皮,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快步离开了鬼市,直到远离那片废弃砖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借着月光,再次展开兽皮,仔细辨认着那些模糊的线条和符号。越看,他心中那份预感便越是强烈。
这很可能真的是一张与皇陵外围,甚至是与某种隐秘通道相关的残图!
虽然不知其真假,也不知是否完整,但这无疑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极其重要的线索!
他将兽皮小心收好,抬头望向北方皇城的方向,眼中光芒闪烁。
京城,果然处处是机遇,也处处是陷阱。
而这偶然得来的残图,或许将成为他撬动命运的一块重要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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