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安静的可怕。
公孙度那个狠毒的问题，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心头，在大殿里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钉在那个戴着恶鬼面甲、站得笔直的身影上。
凌岳没说话。
他只是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缓缓的抬起戴着金属护手的右手，伸进了自己宽大的玄色铠甲里。
这个动作，让殿内紧张的空气瞬间绷紧，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他要干什么？
难道他敢在皇帝面前，在这承明殿上拔刀？
公孙度肥胖的身体猛的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那张刚才还涨红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藏不住的害怕。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凌岳的手抽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两把造型完全不同的匈奴弯刀。
凌岳看都没看，随手向地上一扔。
“哐啷——铛！”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一声清脆，另一声却很沉闷。这分裂的声响，让不少大臣的心脏都跟着狠狠抽了一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声音引向冰冷的地砖。
一把刀，锈迹斑斑，刀刃上全是米粒大小的豁口，刀身甚至能看到劣质钢铁锻打时留下的杂色纹路。
另一把刀，刀身线条流畅，即使在殿内不算明亮的光线下，依旧反射着森然的寒光，一看就是千锤百炼的杀人武器。
两把刀并排躺在地上，一把死的，一把活的，那鲜明到刺眼的对比，让每个人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陛下请看。”
凌岳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这把锈刀，是半个月前，从一个投降我大汉的匈奴百夫长手上缴获的。”
他顿了顿，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终落回地面。他抬起包裹着铁甲的战靴，用靴尖，轻轻踢了一下那把寒光闪闪的好刀，发出一声清越的“叮”音。
“而这一把，是经济战开始之前，我们从匈奴精锐骑兵的尸体上缴获的。”
话音落下，大殿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还需要解释吗？
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这两把刀，就是最直接、最震撼的答案。
一直默默站在队列中的桑弘羊，看着地上的两把刀，那双算了一辈子账的手，此刻正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
这是因为激动！他一辈子都在跟钱粮账目打交道，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自己算盘上拨动的那些冰冷数字，到了战场上，能变成怎样强大的力量。
公孙度的脸色，已经不是白了，而是一种失去所有血色的青灰。
他张着嘴，喉结剧烈的上下滚动，想要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大团滚烫的棉花。
凌岳缓缓转过身，那张狰狞的恶鬼面甲，正对着公孙度惨白的脸，沉重的战靴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咯、咯、咯”的沉闷声响，一步步向他走去。
“公孙大人刚才问我，拿什么保证能赢？”
凌岳的声音很轻，却一下下砸在公孙度早已狂跳不止的心上。
“这就是保证。”
凌岳弯腰，捡起了那把劣质的锈刀，随手扔到公孙度脚下。锈刀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发出“哗啦”的杂音。
“当我们的将士，能用手里的钢刀，像砍柴一样轻易砍断敌人手里这种废铁的时候，就是胜利的保证！”
他停在公孙度面前，两人之间只隔了三步远。那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公孙度几乎无法呼吸。
凌岳缓缓举起了另一只手上那把精良的弯刀，锋锐的刀锋上，寒光流转，清晰的映出了公孙度那双写满了惊恐的眼睛。
“还是说……”
凌岳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公孙大人更希望我们的敌人，人手一把像这样精良的兵器，来砍我们大汉将士的头颅？！”
他举起的这把好刀，正是从卓氏商号总管事卓三那里缴获的走私赃物。
这一句话，在死寂的承明殿内轰然炸响。
公孙度的身体猛的一晃，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脸上仅存的一点血色也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成了死人般的灰败。
他眼中的惊恐变成了空洞，仿佛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将所有最肮脏的秘密都暴露在了君王的视野之下。
这一问，简直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将他们这群人私下走私军械、资敌通敌的滔天大罪，用最血淋淋的方式，直接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好！”
一声暴喝从龙椅上传来，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汉武帝刘彻猛的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强大的帝王威压，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大步流星的走下御阶，无视跪倒一片的群臣，径直走到凌岳面前，一把从他手里拿过那两把弯刀。
他先是掂了掂那把劣质的锈刀，感受着那轻飘飘的分量，甚至用粗糙的拇指去感受那坑坑洼洼的刀刃，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
然后，他突然仰天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洪亮，充满了快意和杀气，在空旷的大殿里疯狂回荡，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更震得所有臣子耳膜生疼，心头发颤。
“好！好一个经济战！好一个用钱杀人！”
刘彻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他猛的扬手，将手里的劣质弯刀，狠狠砸在公孙度脚下。
“朕的钱，就是用来打仗的！”
刘彻的声音如同炸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君王意志。
“无论是花在刀刃上，还是花在这些盐铁布匹上，只要能让匈奴人死，能让朕的勇士少流血，这钱，就花得值！”
这番话，是最终的裁决，是天子的决定。
桑弘羊再也忍不住，这位一生精打细算的老臣，此刻老泪纵横，对着汉武帝的方向，深深的拜了下去，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颤抖。
而公孙度和簇拥在他身后的那些勋贵，则一个个腿软筋麻，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大殿内，皇帝的裁决压下，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报——！”
殿外，一声清亮高亢的通报声，划破了殿内的死寂。
一个年轻的身影，捧着一大摞沉重的竹简，快步来到大殿门口，单膝跪地，请求觐见。
来人正是霍光。
他脸上还带着赶路的风尘，但那双年轻的眼眸却很沉静，步子很稳。他怀里抱着的那些用麻绳捆得整整齐齐的竹简，仿佛是压垮一个庞大集团的沉重铁证。
“陛下，臣乃霍去病族弟霍光，奉骠骑将军之命，有紧要军情上奏！”
霍光的声音不大，却清楚传遍了整个大殿。
他怀里抱着的，正是霍去病让他连夜整理出来的账本和证据。上面详细记录了长平公主、公孙度等人，这些年如何通过卓氏商号走私军械、勾结外敌。
这最后的证据，终于送上来了。
瘫在地上的公孙度听到霍去病的名字，身体猛的一抽，眼神里的光彩瞬间就没了。
汉武帝看着殿门口那个捧着竹简的少年，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收敛了。
他的神情变得冰冷，透出一股杀气。
汉武帝的目光扫过地上瘫成一片的臣子，对账本里提到的长平公主的名字也只是匆匆一瞥。
最后，他的视线慢慢移到了公孙度的身上，死死的盯着他惨白的脸。
“公孙爱卿。”
皇帝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公孙度听得浑身发毛。
“这些账，你是不是也该跟朕，一笔一笔的，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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