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谕传来,苏芷在伤兵营的行动权限得到了提升。
她不再仅仅是王焕监管下的特殊存在,而是拥有了协助黄老处理医务的正式名分。
这意味着她可以更自主地调配资源,更深入地参与伤兵营的管理,但也意味着,她将更多地处于黄芪老军医直接而审慎的目光之下。
黄芪,这位须发皆白、面容沧桑的老者,是边军医疗体系的定海神针。
他医术或许不及苏芷所知的现代医学系统精密,但数十年的军旅生涯,积累了无比丰富的创伤处理经验和一套实用至上的医疗哲学。
他对苏芷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惊愕、再到如今的谨慎接纳,始终保持着一种职业医者的审视。
权限变更后的第一个傍晚,伤兵营的喧嚣稍稍平息。
黄芪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休息,而是提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来到了苏芷暂住的那顶小帐篷外。
“苏姑娘,可方便一叙?”黄芪的声音沙哑却平和。
苏芷连忙将老人迎进帐内。
帐篷狭小,两人只能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篷布上,拉得很长。
“黄老请坐,不知有何指教?”苏芷态度恭敬。
黄芪摆摆手,没有寒暄,
“苏姑娘,你日前为刘大眼清创,手法之利落,判断之精准,老夫行医数十载,前所未见。
你言道乃家传秘术,不知……
尊师门下,于医道一途,可有典籍传承?
或是另有章程?”
苏芷知道,面对黄芪这样的老医者,继续用模糊的海外秘传搪塞,不仅不尊重,也无法获得真正的认可。
沉吟片刻,组织语言道:“回黄老,晚辈所学,确实与中原医道有所不同。
家师更重察源与防微。”她用了两个相对古典的词汇。
“哦?何为察源?何为防微?”黄芪果然被吸引了。
“所谓察源,便是探究疾病之根本源头,而非仅止于表面症状。”
苏芷尽量用类比解释,
“譬如伤口化脓发热,寻常或认为是火毒、风邪入侵。
但晚辈所学认为,其根源在于……”
她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更古老的说法,
“在于肉眼难见的微蛊或瘴疠之气,通过不洁之物沾染伤口,继而滋生繁衍,导致血肉败坏。
清创之法,旨在彻底清除这些微蛊滋生的土壤,即已坏死的血肉。”
黄芪听得极为专注,花白的眉毛微微耸动。
“微蛊……滋生繁衍……”他喃喃自语。
苏芷继续道:“至于防微,便是防范于细微未发之时。
晚辈坚持沸水煮布、焚烧污物、强调洗手,皆是基于此理。
在微蛊尚未大量侵入人体造成大害之前,便阻断其传播途径,如此,便可避免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所谓上工治未病,大意便是如此罢。”
“上工治未病……治未病……”
黄芪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再联想到苏芷到来后伤兵营的变化,尤其是感染率的显着下降,心中受到的震动非同小可。
他一生救人无数,多是等病患上门,与已发生的疾病搏斗,何曾如此系统地去思考和实践防病于未然?
苏芷的理念,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妙啊!”
黄芪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若军中早行此道,不知可多活多少儿郎性命!”
激动之后,他很快冷静下来,又提出实际问题,
“然则,你这微蛊之说,虚无缥缈,如何让寻常兵卒理解信服?
又如何判断何种方法能有效杀灭此等微蛊?”
苏芷早有准备,答道:
“让士卒尽数理解深奥道理确属不易。
故晚辈多借助比喻,如秽气、毒邪,并以其能感知的成效说服之,譬如伤口洁净便不易化脓。
至于方法,则需实践验证。
沸水炽热,可烫死多数活物,故推测可杀微蛊。
烈酒辛辣,可防腐,故推测可抑制微蛊。
日光暴晒,可燥湿除霉,故推测可令微蛊难以存活。
诸多方法,皆基于观察与逻辑推演,再以疗效证之。”
黄芪听得连连点头,看向苏芷的目光中,审视的意味渐渐被欣赏和探究取代。
她的许多想法,虽然初听离奇,但细想之下,却暗合医道至理,甚至更为深入和系统。
黄芪发现,苏芷虽然年轻,但在道理上极为坚持。
黄芪起身告辞,他站在帐篷口,回头看着苏芷,语气郑重了许多:“苏姑娘,你之医术,别开生面,令老夫受益匪浅。
日后这伤兵营,还需你我同心协力。”
苏芷心中温暖,躬身行礼:“晚辈年轻识浅,日后还需黄老多多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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