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升起后的军营,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已绷至极限,只待一声令下。
紧张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芷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和黄芪一起做着最后的战前准备。
将所有消毒药液分装到小坛子里便于取用,将绷带、夹板、草药粉分类摆放整齐,甚至规划好了轻重伤员的分流区域。
伤兵营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连伤员的呻吟都低不可闻,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傍晚时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数名浑身浴血、带着疲惫和风尘的斥候被直接引往帅帐。
很快,帅帐方向传来了召集各营主将议事的急促钟声。
王焕作为伤兵营主管,也被召去。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夜幕完全降临,军营中火把通明,映照着一张张紧张的脸庞。
苏芷坐立不安,索性再次检查起药品和器械,用忙碌来压抑内心的波澜。
她知道,斥候带回的消息,将决定这场战事的规模、方向,也直接关系到伤兵营即将承受的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王焕终于回来了。
他的脸色异常凝重,铠甲上沾着尘土,显然是刚从帅帐出来。
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将伤兵营所有的军医、主要辅兵以及苏芷和黄芪召集到一起。
临时点起的火把下,王焕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而沙哑:“诸位,敌情已明。”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北狄主力约两万骑,由其大汗亲率,兵分两路。”
王焕言简意赅,“一路约五千人,佯攻鹰嘴隘,牵制我正面守军。
另一路主力一万五千余人,由大将兀脱带领,利用熟悉的小道,企图绕过隘口,突袭我侧后方的落霞谷粮草大营!”
落霞谷粮草大营!
那是边军命脉所在!
一旦被毁,前线将士将不战自溃!
苏芷的心也猛地一沉。她虽然不懂具体军事,但也知道粮草的重要性。
王焕继续道:
“将军已定下对策。
我们将计就计,故意示弱于鹰嘴隘正面,诱使敌军主力深入落霞谷地域。
同时,将军将亲率八千精锐,连夜秘密出营,疾驰至落霞谷外围的一线天险地设伏,务求将敌军主力一举歼灭于山谷之中!”
主动出击,诱敌深入,险地设伏!
这是一步险棋!但若成功,收益也是巨大的。
“那我等……”一位老军医颤声问道。
显然,主力秘密调动,大营将会空虚。
王焕神色肃穆:
“大营由赵擎将军率两千守军及所有伤兵、辅兵留守,固守待援。
我等伤兵营的任务,异常艰巨!”
他加重了语气,
“一旦伏击战打响,无论胜败,都必有大量伤员送回。
而若……
若前线战事不利,或有敌军游骑袭扰大营,我等还需做好抵御准备,保护营中伤员!”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
这意味着,伤兵营不仅要承担远超平日负荷的救治任务,还可能直接面对战火!
他们这些医者、辅兵,甚至还能动弹的轻伤员,都可能要拿起武器!
苏芷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王焕的目光:“王队长,需要我们做什么,请尽管吩咐。伤兵营上下,必竭尽全力!”
她的镇定感染了其他人。黄芪也捋须点头:“老夫虽年迈,亦能提刀!王队长,下令吧!”
王焕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恢复了冷峻,
“好!现有人员,立刻分为三组!
第一组,由黄老军医带领,负责重伤员的集中管理和安抚,并预备大量止血、镇痛药剂。
第二组,由苏医官带领,所有手脚麻利的辅兵和轻伤员归你调遣,负责在前线伤员送达后,进行初步的检伤、清创、止血和包扎!
要快,要准!
第三组,由我亲自带领,所有能战之人,包括伤势较轻者,负责营区外围警戒,搬运伤员,并准备必要的防御工事!”
“苏医官,”
王焕特别看向苏芷,
“你组任务最重,直面血污,需要极大的冷静和体力。
你……可撑得住?”
他知道苏芷虽有奇术,但毕竟是女子,未曾经历如此高强度的连续血腥场面。
苏芷挺直脊梁,
“王队长放心,苏芷必不辱命!”
“好!”
王焕不再多言,“立刻行动!将所有火把、灯笼集中到伤员处理区!准备好热水、烈酒、所有干净布条!快!”
伤兵营瞬间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抬担架的,烧水的,分装药品的,加固营栅的……
每个人都清楚了自己的职责,紧张却有序。
苏芷指挥着分配给她的二十多名辅兵和轻伤员,将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清理出来,铺上尽可能多的干净草席,作为临时处理区。
她将器械和药品分门别类放好,反复强调处理流程和注意事项。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酒味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远处,隐约传来了大军调动的沉闷声响和马蹄声,那是江蓠率领的精锐正在悄无声息地离开大营。
苏芷站在临时处理区前,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和隐约的火把长龙,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冷面将军,此刻正奔赴生死未卜的战场。
她想起他喝粥时的侧脸,想起他审视净水器时的专注,想起他下达沸水令时的果断……
就在这时,一名被派往营门附近观察的辅兵连滚带爬地跑回来,气喘吁吁地喊道:
“来了!来了!前线……第一批伤员送回来了!”
苏芷猛地抬头,只见营门方向,火光晃动,人影憧憧,痛苦的呻吟和急促的呼喊声已经隐约可闻!
战争的血腥帷幕,终于彻底拉开。而她的战斗,也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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