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血,接下来是b超检查。躺在检查床上,冰凉的耦合剂涂抹在小腹上,仪器探头带着压力在皮肤上滑动。叶如娇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检查的医生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性,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什么,一言不发。整个检查室里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嗡鸣声。
室内的沉默让叶如娇倍感煎熬,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医生……没什么问题吧?”
女医生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初步看没什么明显异常。具体结果等报告。”依旧是职业化的滴水不漏。
走出b超室,叶如娇只觉得后背微微渗出了一层冷汗。田艳香已经等在外面,正拿着手机刷短视频,笑得咯咯响。
“出来啦?怎么样?那医生是不是也板着一张脸,跟谁欠她钱似的?”田艳香收起手机,凑过来问。
叶如娇勉强笑笑:“嗯,就那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问,“香姐,刚才抽血的时候,护士有问你什么特别的问题吗?”
“特别的问题?”田艳香眨眨眼,一脸茫然,“没有啊!就问了姓名、年龄、有没有过敏史这些常规的。怎么了?你被问了啥?”
“没…没什么,我也就随便问问。”叶如娇赶紧摇头,压下心头的不安,“可能是我多心了。”
后面的项目:身高体重血压、内科听诊、视力检查、胸透……都进行得很快。胸透室门口,田艳香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嘟囔:“这破机器,非得让人把内衣扣子解开,硌死我了!这设计师肯定是个光棍汉,一点不懂体谅咱们女同胞!”她抱怨得理直气壮,引得旁边几个女同事也纷纷附和。
叶如娇也跟着笑,但笑容始终无法真正抵达眼底。每一次检查,每一次躺上冰冷的检查床,每一次面对医生审视般的目光,哪怕只是常规流程,都让她心头那根名为“生育检查”的刺扎得更深一分。
当孙兆云那熟悉的大嗓门在体检中心大厅响起“福满楼的!这边集合!上车回去了!”时,叶如娇几乎是如释重负。她随着人流快步走向集合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弥漫着消毒水气味、让她神经时刻紧绷的地方。
回程的大巴车上,气氛比来时轻松活跃了许多。完成了任务,又享受了半天的“带薪假期”,大家心情都不错。车厢里充斥着各种闲聊、玩笑,还有人在分享刚才体检时遇到的趣事。
田艳香依旧是最活跃的那个,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给她做内科听诊的男医生有多年轻帅气,末了还夸张地捂着胸口:“哎哟喂,那小医生听诊器一放上来,姐这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差点给他听出心律不齐来!”
车厢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连坐在前排、一直闭目养神的孙兆云都忍不住睁开眼,回头瞪了她一眼,咳嗽了两声:“田艳香!注意点影响!”
“孙老大,这有啥!”田艳香毫不在意,反而更来劲了,“食色性也嘛!欣赏美的事物,人之常情!对吧,姐妹们?”她冲着车厢里的女同事们挤眉弄眼,又引起一阵附和的笑声。
叶如娇也随着大家笑,只是她的笑容更像一层贴在脸上的精致面具。她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田艳香那些关于“生育检查”的嘀咕,如同投入深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的涟漪非但没有平息,反而一圈圈扩散开来,搅动着深藏水底的疑虑与不安。
田艳香和旁边的人笑闹了一阵,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身体再次凑近叶如娇,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贼兮兮的探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哎,如娇,你说……集团搞这么一出,又是查血又是查能不能生娃的……该不会是想给咱们内部消化,搞个‘配种’计划吧?给优秀员工发对象,包生娃?”她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觉得这想法荒谬绝伦。
车厢里其他人没听清她具体说什么,只看到她笑得前仰后合,也跟着起哄笑起来。
然而这句玩笑话,落在叶如娇耳中,却如同冰锥刺骨!她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竟让她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田艳香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配种计划?
这四个字像淬了剧毒的针,狠狠扎进她最敏感、最恐惧的神经末梢!她精心编织的、关于嫁入豪门的华丽梦境,第一次,被这句无心却又无比精准的玩笑,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血淋淋的口子。
那冰冷的消毒水味,似乎又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炉灶的怒吼、抽风机的轰鸣,混杂着各种食材的气味,共同构成了福满楼后厨生机。热菜区后面的荷台旁,白天齐正像个被当场抓获的笨拙小偷,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左手那根被医用纱布精心包裹、如同微型木乃伊的中指,尴尬地藏在身后。
“白哥,怎么又伤了?”小徒弟阿毛抱着盆刚摘完的小油菜,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又瞄了一眼不远处面点间门口那道刚刚消失的纤细背影。
“没事没事!还没上次口子大呢!干活去!”白天齐故作豪爽地挥手,脸颊却有点发烫。指腹被刀锋吻过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
叶如娇那双娇媚欲泣、盛满关切的水眸,总在他眼前晃悠。他甩甩头,心中暗道:怎么她一来就切手指?朝墙上挂着的白色医药箱走去,脚步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就在他刚摸到医药箱冰凉的塑料外壳时,一个带着明显审视意味的女声在他斜后方响起,不高,却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周围的嘈杂:
“哟,白大侠,怎么又负伤挂彩了?这‘勋章’……够别致啊。”
白天齐脊背一僵,慢慢转过身。打荷老大田艳香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侧后方,双手抱胸,那双平日里泼辣又精明的杏眼,此刻正饶有兴味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落在他那根被包得过分精致的手指上。她嘴角微微翘着,似笑非笑。
“咳,关二娘,”白天齐干咳一声,下意识想把那根“别致”的手指往更深处藏,脸上挤出惯常的憨厚笑容,“小意思,切肉丝走神了,蹭破点皮儿。”
“走神?”田艳香挑眉,往前逼近一步,那股混合着淡淡洗洁精和食材清冽气息的味道飘了过来。她的目光像探照灯,牢牢锁定在那个被纱布精心缠绕的手指上。
“这包扎的手艺……看着可不像咱厨房糙老爷们儿能干出来的活儿。这手法,”她伸出食指,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受伤的手指,“啧啧,挺精致嘛,还带香?”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捕捉着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栀子甜香。
白天齐只觉得头皮发麻,耳根子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他支吾着:“啊…这个…是叶师傅她…”
“叶师傅?”田艳香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的酸意,“哦——咱们的‘面点西施’啊!我说你怎么会负伤呢!这手指头,还带着香呢!是人家姑娘的特别的心意吧?白大侠,行啊你!”
她尾音拖得长长的,目光像小刀子似的在白天齐脸上刮过,“切个肉丝都能切出‘艳福’来?人家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炫技,这感觉——美得很吧?”她模仿着某种娇嗲的语调,眼神却越发凌厉。
“关二娘!你…你瞎说啥呢!”白天齐的脸彻底红成了酱猪肝,又急又窘,舌头都打了结,“人家是好心!看我流血了才…才…”
“好心?”田艳香嗤笑一声,双臂抱得更紧,丰满的胸部线条在厨师服下起伏,“那这‘好心’可金贵了!这么漂亮的‘面点西施’像小护士般照顾你,白大侠打算怎么‘报答’人家这份‘好心’啊?以身相许?”她越说越来劲,声音也大了起来,引得附近几个正在备料的杂工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田艳香!”白天齐真急了,浓眉拧成了疙瘩,声音也沉了下来,带着点被误解的恼怒,“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人家就是单纯帮忙!”
“帮忙?”田艳香冷笑,正要乘胜追击,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身影如同泥鳅般滑了过来,极其自然地插进了两人之间几乎要迸出火星子的狭窄空隙。
“哎哟喂,大清早的,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河东狮吼’啊?”熬添啓那张英俊又欠揍的脸庞出现在田艳香身侧,手里还捏着半截削了一半、雕出雏形花瓣的胡萝卜。
他先是对着白天齐挤挤眼,无声地传递着“兄弟挺住”的信号,随即笑嘻嘻地转向自家快要炸毛的‘媳妇儿’。
他微微倾身,薄唇几乎贴上了田艳香那因为薄怒而微微泛红的耳廓,灼热的气息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了淡淡香料和烟草的味道,故意撩拨着她敏感的神经。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声,拖着慵懒又暧昧的调子:“香啊,凉菜间那坛子五年陈的老山西醋,是不是被你一脚踢翻,全倒进自个儿心里头了?啧,这味儿冲的,隔八丈远我都闻见了,酸得我牙花子直哆嗦!”
“滚!”田艳香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和直指要害的调侃弄得浑身一僵,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她猛地用手肘往后一捣,想给这个没正形的家伙一点教训。
熬添啓却像早有预料,腰肢极其灵活地一扭,轻巧地避开了攻击,同时那根雕花的胡萝卜如同变戏法般在他指间灵巧地一转,尖端那点橙红的胡萝卜屑,不偏不倚地点在了田艳香气鼓鼓的腮帮子上。
“谋杀亲夫啊你!”熬添啓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中箭姿态,眼底的笑意却浓得化不开,“昨晚折腾到后半夜,我这老腰还没缓过劲儿呢,下手轻点成不成?”
“熬添啓!你给我闭嘴!”田艳香又羞又恼,伸手就去擦脸上的胡萝卜屑,气得直跺脚,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方才那股子针对白天齐的咄咄逼人瞬间被自家男人搅和得七零八落。
熬添啓趁着她分神擦脸的空档,飞快地朝白天齐使了个“风紧扯呼”的眼色。白天齐如蒙大赦,感激地一点头,也顾不上处理那“别致的勋章”了,攥着受伤的手指,将纱布放回医药箱。
然后,高大的身躯灵活地一侧,贴着墙根,像条急于摆脱风暴的大鱼,一溜烟儿地逃离了这个弥漫着醋意与硝烟的“战场”,朝着相对平静的凉菜间方向疾步走去。
田艳香擦干净脸,一抬头,发现“罪魁祸首”白天齐已经跑没影了,眼前只剩下自家男人那张笑得像偷腥猫儿似的脸。她狠狠剜了熬添啓一眼,低骂道:“都是你!搅屎棍!”
“我这不是怕你醋海翻船,淹了咱家厨房嘛!”熬添啓笑嘻嘻地,顺手将手里雕了一半的胡萝卜花塞进田艳香围裙口袋里,“喏,消消气,晚上给你雕个更大的。”
“谁稀罕!”田艳香嘴上硬气,手却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胡萝卜花,紧绷的脸色终究是缓和了几分,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身走回自己的打荷台,把一摞青花瓷盘顿得哐当作响,仿佛在发泄最后那点余怒。
熬添啓回到凉菜间,福满楼后厨里相对“清净雅致”的一隅。巨大的透明冷藏柜里,五颜六色的凉拌菜、晶莹剔透的肉皮冻、造型精致的卤味拼盘,在冷光灯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香油、醋和卤汁混合的清爽香气,与热菜区那股子燥热浓烈的烟火气截然不同。
熬添啓正站在宽大的不锈钢操作台前,身形挺拔得像棵劲松。他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右手捏着一把细如柳叶的锋利刻刀,左手则稳稳地托着一块四四方方、颤巍巍、通体莹白如玉的杏仁豆腐。
刀尖轻灵地游走,如蜻蜓点水,又如春蚕食叶,细微的沙沙声几不可闻。每一次下刀都精准无比,每一次挑动都妙到毫巅。在他神奇的刀下,那方原本平平无奇的豆腐表面,正渐渐浮现出极其繁复精美的缠枝莲花纹路,花瓣层叠,线条流畅,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啧,老大这手绝活儿,真是看一次服一次!”旁边一个负责切配凉菜丝的小弟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低声赞叹,“这哪是切菜,这简直是微雕艺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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