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娇在心中默数了三下,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随意的、带着点睡眼惺忪午觉未醒的迷茫表情,手里还抓着个临时在食堂窗口拿的没开封的卤蛋。
她脚步散漫地晃悠到白天齐附近,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意外点亮,脸上陡然绽开一个纯粹的、饱含着惊喜的甜美笑容,声音不大不小,穿透了午后安静的角落:“哎呀!白大侠?这么巧?你也在这儿猫着呢?”
白天齐正举着筷子刚夹起几根寡淡的青菜,听见声音,整个人像被高压电打了,“噌”地抬起头。看见是叶如娇笑盈盈站在桌边,那本就因尴尬发红的脸,“轰”地一下,瞬间爆成了酱爆猪肝的色泽,从耳朵根一直红透到了脖颈深处,嘴唇嗫嚅着:“叶…叶如娇?你…怎么…”
“嗨!食堂人挤,吵得脑仁疼,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呗!”
叶如娇笑容不变,带着点午后微醺的慵懒,毫不客气地拉开白天齐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顺手把那个卤蛋放在桌上,“都听说啦!白大侠!”她眼神明亮,嘴角弯弯的,手肘撑在桌面上,小巧的下巴点向白天齐那边。
带着点八卦少女的俏皮,“恭喜恭喜呀!啥时候请我们喝喜糖呗?咱们刘姐,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女强人啊!有品位!有眼光!”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语气轻松得像聊今天的天气,全然没管白天齐那几乎要滴出血的脸色和手底下那几根被剧烈震动震掉又艰难夹起的青菜叶子。
“你…你不生气?”白天齐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着喉咙,筷子悬在半空,眼神躲闪着撞上叶如娇笑意盈盈的注视,又飞快地弹开,死死盯着碗里那几根绿得刺眼的青菜叶子,仿佛它们能开出花来弥补此刻的煎熬。
叶如娇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不到半秒,随即迅速铺开一层更加明亮、更加“天真无邪”的笑意,眉毛轻轻惊讶地挑起,反问道:“生气?气什么?熬哥刚还夸你勇攀高峰呢!抱得美人归是好事啊!再说了……”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语调轻松得能飘起来,“我跟刘姐相处挺好的,也没惹着她啊?”她的眼睛像无害的幼鹿般清澈,坦然地回视着白天齐。
“因…因为我…”白天齐羞愧地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怼进饭碗里,含糊不清地挤出几个字,“我上周…在你面前…说了…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
那段在叶如娇身上燃起的短暂痴迷、那些略显鲁莽的笨拙试探、送小礼物被婉拒的尴尬……此刻都化作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无地自容。
叶如娇轻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她大大方方地往前探身,带着一股清新的皂角香味,手臂越过桌面,柔软温暖的手掌安抚性地、力度适中地拍在白天齐那紧绷得如同石雕般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哎哟我的白大侠!这说明什么?”她歪着头,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里星星点点全是鼓励的光,“说明你慧眼识珠!有勇气!有追求嘛!多好啊!” 她的话语像轻柔的羽毛,撩拨着白天齐剧烈不安的心弦,看着对方那紧绷的肩膀不易察觉地松动了少许。
“不过呢——”她的声音突然转了一点点调子,带上了一丝活泼中透着“善意的”暗示,“现在呀,你可是有刘姐这座大靠山、大靠山罩着的人喽!这福气别人羡慕不来!那你可得好好对人刘姐,拿出真心实意来!不然呐——”
她眯起眼睛,故意绷起脸孔,语气娇俏中带着点威胁,“我可第一个不答应!要代表福满楼全体娘家人给你上思想品德课!”她半开玩笑地朝他挥了挥拳头。
白天齐猛地抬起头,眼中翻滚的情绪复杂极了,羞赧、惊讶、愧疚、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被意外救赎后的如释重负和感激。他看着叶如娇那张坦率真诚、不带丝毫阴霾和芥蒂的笑脸,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化作一片笨拙但真挚的暖意:“如…如娇…谢…谢谢你…你真好…” 他甚至没心思去想“娘家人”这个词微妙的泛指范围。
叶如娇保持着那抹明媚得足以融化阳光的笑容,对他用力点点头,眼神鼓励又充满理解:“好啦好啦,赶紧吃你的饭吧,下午任务还重着呢!”
她站起身,动作轻盈,顺手捋了一下垂落的鬓发,“我也得去找点吃的,下午还要赶一批点心。别忘了你刚答应我的啊!”她又俏皮地朝他眨眨眼,这才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
转过墙角,避开所有可能的视线死角,叶如娇脸上那如同春日暖阳般明媚的笑容如同被寒流瞬间冻结。她面无表情地穿过食堂后方堆积杂物的走廊,快步走向通向福满楼小后巷那扇有些油腻的铁门。
从温暖嘈杂的后厨步入初秋午后略显清冷的室外巷弄,她拉紧了薄薄的厨师服外套,脸上最后一抹伪装的痕迹也彻底剥落,只余下一片冰冷刺骨的凝重。
白天齐那种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反应,非但没让她安心,反而像一把钝刀在心头反复磨割。那绝不是一个突然坠入爱河并成功捕获爱人的男人应有的状态。太过慌乱,太过心虚了!
她需要的,是能穿透表象直达本质的证据。而在这个充斥着窃听、交易和各种监控摄像头的后厨江湖里,谁是那个能替她掀开底牌的人?那个掌握着无数秘密、看似忠于韩振宇却又和她牵扯最深的人?答案清晰指向一个人名。
巷口的风卷起地上的灰尘打着旋儿。叶如娇没有丝毫犹豫,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跳跃,直接点开微信,找到那个“双开门”的联系人。
她盯着手机屏幕反射出的自己冷硬的眉眼,输入了几个简单的字:「陈哥,今晚几点?」
发送。
信息瞬间化作数字信号,穿透空气,抵达城市的另一端。
几乎是同时——“嗡”。
手机震动回应,一个气泡迅速跳出:「9:30,老地方。带你去个地方。」
干脆、神秘、不容置喙。
没有具体的餐厅地址,只有彼此心照不宣的“老地方”。叶如娇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几秒,眼神锐利得似乎要穿透屏幕。带她去个地方?什么地方?那个地方,会不会直接通向刘庆娟的秘密?或者直接撕开白天齐那张“老实人”的画皮?
一丝隐秘的兴奋如同电流般擦过神经末梢,随即又被更加厚重的未知迷雾吞没。她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唇瓣上还残留着不久前她对白天齐展露的甜美笑意。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重重按下两个字:「好的。」
傍晚十点整。
车水马龙的都市霓虹初上,喧嚣的市声在紧闭的车窗外显得有些遥远。车子停在后海一条狭窄僻静的小巷深处。
司机位置上的陈小阳低声而迅速地报出了一个复杂但精准的坐标,导航目的地立刻跳转,路线被瞬间刷新。
叶如娇抱着手臂坐在副驾驶座里,指节无意识地抓紧了膝盖外侧的薄裙面料,眼神落在挡风玻璃外飞速掠过的城市流光碎影上。
车子启动,融入光影交错的车流。叶如娇透过后视镜,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
昏暗的街道灯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斑驳地流淌进来,勾勒着他利落冷峻的侧脸线条。不再是白天偶尔在后厨碰面时,那身看似普通司机的工装裤和略显松垮的夹克。
黑色。只有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色。剪裁合身、质地精良的黑衬衫包裹着他宽阔健硕、犹如双开门冰箱般的肩背轮廓,每一寸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都隐隐透着力量感。黑色长裤熨烫得一丝不苟,裤线笔直如刀锋,脚上一双同样漆黑、低帮的战术靴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一只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姿态放松而自信,指节关节处带着常年训练的薄茧。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中央扶手上,手腕上戴着的那块同样低调却精准的纯黑潜水表表盘反射着仪表盘幽蓝的光线。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拥堵的路况,神情平静,轮廓分明的下颌微微收紧。车厢里只回荡着轮胎碾压路面规律的“沙沙”声,以及他平稳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呼吸。
叶如娇嗅到了他身上那缕冷冽、干燥,带着一点点硝烟和皮革基底的气息——那是他洗浴后特意更换但又被体温浸染过的、最常用的一款定制须后水的味道。一种无声的宣告:今晚绝非寻常约会。
车子最终灵活地穿行过几条狭窄僻静的辅路,熟练地在一家私密性极高、门口没有任何招摇灯牌的法式餐厅后门专属车位停下。叶如娇早已习惯这套流程,刚解开安全带,陈小阳已下车为她拉开了车门。
餐厅内光线暧昧。深色的胡桃木壁板,柔软如云朵的丝绒椅,长桌上跳动的烛光。空气里弥漫着馥郁的香氛、奶酪和红酒发酵的迷人气息。角落里一架古老的三角钢琴流淌出婉转低徊的爵士乐调。
陈小阳熟稔地领她走向最深处那张半隐在巨大绿色盆栽后面的、视觉死角般的座位。她刚刚在他拉开椅子后优雅落座,甚至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裙摆,酝酿好一个习惯性的开场甜美微笑,一件东西就被直接推到了她面前。不是菜单,是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厚实而棱角分明,横亘在铺着白色亚麻桌布、摆放着银质餐具的桌面上,格格不入得像一枚突如其来的炸弹。
叶如娇心头猛然一坠。
对面陈小阳没有任何寒暄,只是微微扬了扬线条冷硬的下颌,示意她打开,眼神沉静如水。
空气里那种刻意营造的暧昧情调瞬间被一股无形的紧张感冻结、抽干。叶如娇暗暗吸了口气,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轻颤,飞快地解开文件袋那绕得紧紧的白色棉线绳。
哗啦啦——
一叠照片毫无预兆地滑落出来,散落在洁白的桌布上,借着烛光,画面刺眼地清晰。
第一张:KtV暧昧昏暗的暖色灯光下,烟雾缭绕中,刘庆娟与白天齐,两个本应泾渭分明的身体,忘我地紧贴在一起!刘庆娟的手臂蛇一般缠住白天齐的脖子,白天齐的手……那双在砧板上稳定如磐石、此刻却显得无比狂乱贪婪的手——用力地、像是要把对方揉碎般箍着她的腰!两张脸毫无空隙地挤压着、碾磨着,嘴唇暴力地啃噬在一起。
第二张:夜更深了。街角,昏黄路灯如同垂死者临终的眼眸,冷冷地切割着他们的剪影。两人肢体语言是难以启齿的、醉醺醺的亲密,像是连体婴般几乎黏连为一体,步履蹒跚地撞向一辆停在路边、亮着“空车”红灯的出租车门。
第三张:时间标注为早晨八点四十七分。角度明显是某个更高、更隐蔽的位置。画面中心,一栋破旧灰暗居民楼的单元门洞被顶开一道缝隙,白天齐那张曾涨得通红、此刻却写满巨大不安和颓丧的脸暴露在惨淡的晨光下。他低着头,肩膀垮塌,双手慌乱地正在整理自己明显被扯歪了领口、凌乱皱成一团的t恤衣襟。动作仓皇如同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试图掩盖现场的贼。
还有一小段视频截图:单元门砰地一声被彻底拉开又反弹,白天齐几乎是连滚爬带地栽了出来,步伐踉跄,跌跌撞撞地朝着巷子口的方向狼狈逃离,背后那扇冰冷洞开的门,像是吞噬了什么又吐出的怪兽巨口。截图下清晰印着一个时间戳,前天早上。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攫住心脏,让叶如娇几乎忘了呼吸。她猛地抬起头,烛光摇曳映着她瞬间变得雪白的脸庞,眼神锐利得像淬过寒冰的针:“陈哥?你…派人跟踪他们?!”声音绷得很紧,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压低音量,但其中一丝尖锐的、被冒犯的愤怒还是穿透了桌上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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