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扑在脸上,林昭未登车,只将手中铁盒交予随从。盒面山纹印尚带余温,他指尖拂过那三道斜线,转身步入街角马车。车帘落下,隔绝宫门残雪,也隔断了身后工部衙门的方向。
回府未及更衣,他便命人取来近三月党务账册。灯下翻检,墨迹清晰,收支分明,唯两处支项令他停目:一名唤李承业的外围成员,三度以“联络地方书院”为由申领银两,经手皆在工部落马主事孙敬宅前交接;另一人王允之,昨夜戌时出城,归时袖口沾灰,称访友于南郊。
林昭合册,召亲信耳语数句。片刻后,纸条飞出府门。
当夜子时,竹溪别院西厢燃起一灯。谢允踏雪而至,袍角微湿,未语先问:“可是丙字号有新动静?”
徐怀之随后进门,手中提着一方油布包,解开露出半截焦木,乃是从平舆县废坊拾回的横梁残片。
“火因可疑。”他将木片置于案,“油渍在梁底,非天干物燥可自燃。且火起前一日,坊中守卫全数换岗。”
林昭不答,只道:“今日工部递来文书,孙敬案牵出七名关联吏员,六部已有三部呈报自查。”
谢允冷笑:“自查?不过是走个过场。这些人盘根错节三十年,岂会自剜其肉?”
“那你欲如何?”徐怀之抬头,“一纸弹劾能清几人?若六部皆空,春汛将至,河工谁督?粮道谁理?”
“若不彻查,丙字号之火,明日可烧至工部大库?”林昭忽问。
徐怀之语塞。
谢允却上前一步:“正因朝局未稳,才须快刀斩乱麻。今日纵一人,明日便有十人效仿。清源之立,本为破旧立新,若畏首畏尾,何异于裴党旧臣?”
座中一名年轻御史低声接话:“我等舍命相随,为的不是与旧官共治天下。”
林昭目光扫过,那人姓陈,新入清源,曾因揭发乡试舞弊遭贬。
“你说得对。”林昭缓缓道,“但清流不是清场。若新政无人推行,再正之名,也不过空谈。”
他起身,展一卷舆图于案:“我拟设察罪司,专查裴党余毒,由清源党与中立官员共监。名单不公之日,可联名驳回。”
“如此,岂非自缚手脚?”谢允皱眉。
“若只靠我们自己查,天下人只会说,这是党争。”林昭落指于图中河东,“丙字号背后是冶炼,冶炼背后是军械。这一环不断,裴党哪怕倒了,也会再生。”
徐怀之点头:“此策可行。但人选须慎,尤忌激进之人。”
谢允未应,只盯着舆图上那三道斜线标记,良久方道:“你要稳,我懂。可有人不懂。”
三日后,城南先贤祠。
清源党例行集会。祠内碑林肃立,刻满历代直臣姓名。林昭立于碑前,提议共誓。
众人应诺,依次焚香。唯王允之迟至,袖口沾灰未净,香火燃时,灰屑簌簌落入铜盆。
誓毕,林昭开口:“今晨工部急报,丙字号灰烬深处又掘出一册残本,记有‘党中三子,可为内应’。”
话音落,祠内骤静。
谢允霍然转身,目光扫过众人。徐怀之按住腰间文书袋,指节微紧。
一名年轻士子怒道:“谁?竟敢背主求荣!”
另一人冷声:“未必是叛,或许是被逼无奈。”
林昭抬手止声。
“我不查。”他说,“若有人动摇,我林昭不拦。清源之志,在利天下,不在固权。”
随即从袖中取出一纸,投入火盆。纸燃瞬间,众人看清其上确有三名姓氏,墨迹未干。
“信在人心,不在纸。”
散会后,雪复降。
林昭未归府,命车绕行南城。至废弃茶栈外,命随从暗伏。二更将尽,王允之果至,自怀中取出一信,塞入墙洞。随从悄然取信回禀。
灯下展信,字迹潦草,内容仅八字:“丙三未毁,风紧。”
林昭默然良久,取笔在清源党名册上轻圈三人姓名,又划去另两名可疑者。最后停于王允之名,朱笔悬而不落。
他唤来心腹,低语:“明日遣人送他一份河东舆图,标注丙字号旧址,另附工部调令副本,写他为‘察罪司候补’。”
心腹领命欲退。
“等等。”林昭又取一张空白信笺,提笔写下:“丙三已毁,勿动。”封入信封,命人送往城北一处空宅。
四更鼓响,书房独留一灯。
林昭摊开新绘人脉图,清源党骨干列于中央,外围成员以线相连。他执朱笔,在“内应”二字旁写下:“非叛,乃惑。”
笔尖顿住,又添一句:“惑者,可导不可弃。”
窗外雪积愈厚,压断檐下枯枝,咔地一声轻响。
他抬头,见窗纸微动,似有风自缝隙钻入。
提笔欲续,忽闻远处马蹄急踏雪地,由远而近,直奔府门。
门环叩响三下,短促有力。
林昭搁笔,未动。
脚步声在廊下停住,亲信低声禀报:“王允之方才离府,未回居所,转赴工部旧吏周谦宅。”
“知道了。”
“是否……拦截?”
“不必。”
“可要再派一人跟进?”
林昭盯着那张空白信笺,良久道:“让他走。”
亲信退下。
他重新铺纸,提笔写下一行新令:“察罪司初立,首查工部采买旧档,凡涉‘山纹印’者,皆调原件赴验。”
写罢,吹干墨迹,钤印封缄。
更鼓五响,天未明。
他起身推开窗,寒气扑面。
街角马车静候,车辕上绑着一只木箱,箱面新漆未干,隐约可见“察罪司”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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