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暗红尚未褪去,布纹间渗开的痕迹像一缕干涸的火线。林昭回到府中,未换衣,未点灯,径直走入书房暗格,取出一册残页——那是他从岭南带回的药典抄本,边角焦黑,是当年边军焚营时抢出的唯一物证。
他将香料粉末摊在纸上,对照残页中“赤檀膏”条目。药性记载清晰:三十年前,仅用于先帝亲卫旧伤疗治,后因药引涉巫蛊禁术,列为宫中绝品。此物早已断用,如今却现于内侍密信封泥,且香中带血,非寻常传递。
他合上药典,抽出书架深处一本《嘉和实录》手抄本。此书乃陈元直所赠,字迹斑驳,多有朱批补注。翻至“先帝病笃”条,一行小字跃入眼底:“遗诏三封,其一藏观星台夹壁,钥在玉珏。”
玉珏?
他解下腰间旧玉佩,置于灯下细看。玉质温润,纹路古拙,中央一道裂痕如闪电穿行,与寻常林家信物迥异。他曾以为是祖传破损,此刻细察,那裂痕走势竟与抄本朱批中“珏分阴阳”四字暗合。
他起身披衣,命人备马,直赴城西陈府。
夜风穿廊,陈元直卧房烛火未熄。老儒倚榻而坐,手中握一卷黄绢,见林昭入内,未惊,未问,只将黄绢缓缓推至案前。
“你来了。”
林昭跪坐于席,将香料与抄本呈上。陈元直嗅过粉末,闭目良久,再睁眼时,目光如刃。
“赤檀膏……先帝临终前三日,曾命近卫焚毁全部药存。此物再现,说明有人从旧卫遗冢中掘出残膏,且……仍奉旧令。”
“谁?”
“你当真不知?”陈元直盯着他腰间玉佩,“你母临终前,托人传讯于我,言你身世有异,玉佩非林家旧物,乃先帝亲赐之半珏。她欲告你真相,信使却被裴党截杀于临安郊外。”
林昭心头一震。
“先帝为何赐玉?”
陈元直低声道:“那年冬,先帝微服巡江南,曾在临安城外救下一襁褓婴孩,母已气绝,父不知所踪。婴孩怀中仅有一半玉珏,纹作玄衣执圭之像。先帝观其命盘,惊曰:‘此子名当为子明,日后社稷倾危,唯此人可制衡国器。’遂携玉归,密令江南旧部暗护其成长,不得泄露。”
林昭呼吸微滞。
“那另一半玉珏?”
“在宫中。与遗诏同藏。”
“您如何得知?”
陈元直从黄绢中抽出一页残片,上书八字:“玉分两半,子明执其一。若社稷危,可启观星之诏。”
“这是先帝托孤密语,当年仅我与礼部老尚书二人得见。尚书死后,裴元衡焚其宅,此片是我从火中抢出。”
林昭沉默片刻,起身长揖:“学生欲夜探观星台。”
“不可。”陈元直厉声,“观星台属禁地,守卫皆换为赵王亲信。擅入者,斩立决。”
“若不入,赤檀重现,密信出宫,裴党余孽已触先帝旧脉。他们所图,非权位,而是抹尽先帝最后一道旨意。”
陈元直久久不语,终从枕下取出一物——一枚铜制水道图章,刻有“工部旧造,观星台底”八字。
“三十年前,我曾参与修缮台基。台下有废弃排水渠,通地宫旧道。此章可启暗门。但……机关需双钥,你仅有半珏,如何开锁?”
“先帝留语,或有玄机。”
“若有,便在血。”
“血?”
“旧制,观星台密阁以‘血契’为引。非先帝血脉或亲授信物者,纵有双钥亦不得入。你若真是他当年所护之婴,滴血于珏,或可通关。”
林昭收图章,揣玉佩,辞别而出。
三更天,城北排水渠口。
他褪去官袍,着黑衣,持短刀,沿湿滑石阶下行。渠底淤泥没踝,腥气扑鼻。前行半里,见一铁门,锈迹斑斑,门侧嵌一孔,形如玉珏。
他取出图章,插入,轻转。机括轻响,铁门开。
内为石道,窄而陡,直通观星台地基。他攀梯而上,至夹层暗室,面前一堵石壁,中央凹槽,正是半珏之形。
他将玉佩嵌入。
咔哒一声,锁启半寸,却不再动。
他想起陈元直所言“血契”,抽出短刀,划开手掌,鲜血顺指滴落,正中玉面。
血渗入裂痕,玉光微闪。
轰然一声,石壁滑开。
内室不足丈宽,中央一案,上覆黄绸。封印完整,印泥为赤金,盖有“大晟先帝御玺”字样。
他启封,展诏。
遗诏全文以朱墨写就,笔力沉峻:
“朕自知大限将至,裴元衡假托辅政,篡改遗命,架空东宫,结党营私,其罪通天。朕曾三封诏书,唯此一道藏于观星台,待天命之人开启。
朕观星象,紫微偏垣有星突亮,名‘子明’,应人世之变。若裴逆未除,持此诏者,可代朕行废立之权,清君侧,正朝纲。
另有一托:寻‘玄衣玉人’。彼乃朕未亡之寄,执双珏者,即为国器之衡。若其现身,百官当共辅之,不可疑,不可阻。”
林昭手微颤。
诏末附一道密令,字迹略有不同,似匆忙所书:
“玄衣玉人,临安出,玉分两半,血可相认。若朕身后有变,此子当为擎天之柱。”
他取出腰间玉佩,与诏书上“玄衣玉人”四字比对。
玉纹与字迹笔锋完全吻合。更奇者,诏书用墨,与他母遗留信笺中“嘉奖令”印章同源——皆为先帝御赐江南林家之印泥。
他终于明白。
自己并非偶然得玉。
而是被先帝亲手埋下的棋子。
裴元衡之所以多年打压寒门,之所以在他中解元后立即构陷,非因政见不合,而是——他认出了这块玉。
玉上的纹路,是先帝秘密设立的信标。
他缓缓收起遗诏,藏入怀中。
石室重闭,他沿原路返回。至排水渠口,忽觉袖中诏书微热。他取出细看,原本空白的背面,竟浮现几行淡红字迹,似血渗出:
“赤檀非死物,旧卫尚存三。若寻玄衣之根,当查东宫旧役。”
他心头一凛。
这字迹,非墨非印,而是以特殊药水书写,遇体温显形。
他立即将诏书贴身藏好,攀出渠口。
夜风扑面,雪已停。
他站在暗巷中,望着宫城方向,眼中再无犹豫。
回府后,他取出地图,铺于案上。先帝旧卫、赤檀膏、东宫旧役、赵王动向,一一标注。最终,笔尖停在工部档案中一个名字上——
“李守义,原东宫侍卫,嘉和十七年因伤退役,籍贯临安。”
他提笔,在纸角写下三字:
查旧卫。
吹灭烛火,屋内陷入黑暗。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案上地图边缘,恰好落在“临安”二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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