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宫前青石,轮声沉闷。林昭袖中三页策问稿折得方正,边缘已微卷,指尖抚过一遍又一遍。
昨夜灯下,他将西华门修缮令与工部旧档逐字对照,终于找出破绽——三道批文皆以“钦命急务”为由独签,用印时间俱在子时三刻,而当值录事并无值守记录。更关键的是,户部未勘粮银支取,兵部亦无驿道通行核验。如此要务,竟绕过五部会勘旧制,形同私令。
他将批文节录、匕首“工”记拓片、遗诏背面红字摹本并列成证,题为《工部异政考》。不言崔元礼之名,只请天子开档对质。若对方无惧,自可澄清;若有遮掩,便是心虚。
宫门启,百官列班。林昭入列,目光扫过工部站位。崔元礼立于前排,袍袖垂落,神色如常。可当林昭站定御前,他袖底手指微动,似掐了什么。
礼部侍郎王缙抢先出列,声调沉稳:“臣启陛下,监察御史林昭,私藏先帝遗物,形迹可疑,恐有图谋不轨之嫌,当即彻查。”
此言一出,殿内微动。
林昭不惊不怒,出列叩首:“臣确于遗诏背面见红字隐文,然未敢擅启,仅录文呈验,以备查考。若陛下疑臣不忠,愿交御史台审问,反坐之罚,甘受无辞。”
天子未语。
林昭继而抬声道:“然臣另有要事启奏。近日有死士夜闯臣宅,肩带残月烙印,服乌心丸,乃先帝旧卫死士‘晦’。其匕首柄尾刻‘工’记,与工部嘉和十三年军械账本标记一致。此事涉工部机要,更有关城防修缮令三道,皆由总监独签,未走会勘。臣不敢妄断,唯请开档比对,以明制度存废。”
他语速平稳,字字清晰,不带怒意,反显恳切。
“若工部行事合规,臣当众焚稿谢罪;若其中有隙,恐非一人之过,实关社稷安危。”
殿中静了一瞬。
工部主事冯延出列,面带讥色:“城门修缮,年年皆有,签批依例而行,何来独断?林御史捕风捉影,以私宅遭袭牵连工部,岂非以臆测乱政?”
林昭不答,只从袖中取出三页策问稿,当众展开。
“嘉和十三年至十五年,工部凡修城、筑渠、建仓,凡动用国帑者,皆需五部联署。户部勘粮银,兵部验驿道,刑部录工役,礼部定仪制,工部主营造。此制行之十年,无一例外。”
他抬眼扫过冯延:“西华、崇明、安远三门修缮,动工在即,然户部无粮银支取记录,兵部无驿道封行通报,刑部未录工匠名册。五部之制,缺其二环,何解?”
冯延张口欲言,林昭已再进一步。
“更异者,三道批文用印,皆在子时三刻。当值录事夜宿外坊,距工部衙署八里,无召令、无签押、无值守簿记。崔总监若言合规,请问——那一夜,是谁替你掌印?”
崔元礼终于侧首,目光一颤。
林昭不等其应,再取拓片呈上:“此为死士匕首柄尾‘工’记拓本。臣已查工部旧档,嘉和十三年岭南军械转运案中,同类标记共现十七处,皆由监造官私刻,用以标识裴党私调之物。若此记非工部流出,敢请崔总监当场调取工匠名录,比对刻痕归属?”
他语落,目光直逼崔元礼:“若不敢对质,便是心虚;若敢对质,臣愿以功名担保——名录之中,必有一人,曾于嘉和十二年参与观星台基建造,且擅微雕。”
满殿寂静。
崔元礼未动,唇色微白。
天子终于开口:“此事……容后再议。”
林昭不争,叩首退下:“臣所言皆可查证,不敢求速断,唯愿开档对质,以正视听。”
退朝钟响,百官散班。
林昭步出宫门,风卷残雪扑面。老吴候在阶下,低声道:“谢御史刚使人传来口信,崔元礼昨夜急召三名心腹,闭门至三更。”
林昭驻足,望向工部衙署方向。
那栋灰瓦高檐的府衙静静矗立,门前石狮口含铁环,积雪压着檐角铜铃。
他忽道:“工部档案房,夜间有巡更吗?”
老吴摇头:“旧制有二人轮值,但近月来,多报‘灯火熄而人未见’。”
“那就不是没人。”林昭低声,“是有人不让别人看见。”
他抬步前行,袖中策问稿已收起,指尖却仍残留纸页边缘的毛刺感。
三日后是工部月报呈递日,所有修缮令需归档备查。若要毁证,必在那之前。
他脚步未停,只说:“去趟徐郎中府上,带我那幅《观星台基图》。”
老吴应声跟上。
宫门背后,崔元礼立于廊下,目送林昭背影远去。他手中一串铜钥轻轻相碰,其中一枚略小,刻着极细的“基”字。
他缓缓将钥匙收回袖中,转身步入衙署。
门合,铜铃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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