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牌在灯下泛着冷光,林昭指尖划过狼首纹路,尚未收手,外间已传来急促脚步。门开时风卷进屋,谢允立在门槛外,袍角沾尘,显然是刚入城便直奔此处。
“王珫宅中搜出的账本对上了。”他低声,“三笔银票流向北境盐道,经手人皆与裴氏旧部有关。更紧要的是——”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昨夜有人试图焚毁工部文书库,守夜小吏逃出,今晨死在街口,手中攥着这个。”
林昭接过一张残纸,上头血迹斑斑,只辨得三个字:王、狼、工。
他盯着那“工”字良久,忽而起身,唤来书吏调取近月工部调令副本。一盏茶工夫,徐怀之匆匆赶到,额上带汗,连礼也未行便道:“翻车图纸已赶制完毕,但……工部昨夜签发一批军械调拨令,名义是修缮北境城防,实则数量远超所需。火油三百桶,铁蒺藜五千斤,皆列在册。”
“谁批的?”
“用的是工部左侍郎印,可我查了存档,那日左侍郎告病未入衙。”
林昭将残纸推至案前:“有人假印调械。你即刻查验所有相关令文,比对笔迹与用印深浅,我要知道哪一道令最先出问题。”
徐怀之领命而去。谢允皱眉:“他们若真要动兵,为何不直接调军?反用军械掩人耳目?”
“调军需兵部合印,禁军调动更须天子亲批。”林昭缓缓道,“可军械只要工部与户部联署便可下放。他们不敢明夺兵权,便想暗积兵器,等事发时突然发难。”
谢允默然片刻:“所以血书三字,是在提醒我们——王姓之人,借狼首信物,从工部下手。”
林昭点头:“昨夜那小吏能逃出文书库,说明他们尚未完全掌控工部。还有缝隙可钻。”
他起身踱至舆图前,目光落在北境一处废弃营寨上。那里地势隐蔽,距京三百里,旧时为屯兵之所,近年荒废,却仍属军籍管辖。
“翻车原定交付点在浙西,为何这批军械却往北去?”他自语,“除非……那营寨已成中转。”
谢允猛然醒悟:“你是说,他们借翻车运送之名,将兵器混入车队,运往北境?”
“徐怀之督造翻车,名正言顺可亲赴北境查验交付。”林昭转身,“我明日便奏请,命他即刻启程,顺道核查沿途军械押运实情。”
“若他查出证据,恐有性命之危。”
“正因危险,才必须去。”林昭目光沉定,“他们若敢在翻车车队中夹带军械,便是铁证。徐怀之只需暗中记下车队编号、押运官姓名、卸货地点,不必当场揭破。”
谢允颔首:“我则在朝中发难,以‘工部文书混乱’为由,要求彻查近月调令流程。逼他们自乱阵脚。”
“好。”林昭提笔写下一道手令,“你持此信去见禁军右营副将,他昔年曾受陈元直举荐,可信。命他暗中调两队亲兵,沿北境驿道巡行,但凡遇无令军械车队,只记不拦。”
次日早朝,多名门阀大臣联名上奏,称“主少国疑,边事虽平,然社稷未稳”,请设宗室辅政,掌禁军调度与六部要务。奏章递上,殿中一片寂静。
林昭立于班首,不动声色。他知道,这是试探——若天子允准,便是皇权旁落之始。
“臣有异议。”他出列,“先帝临崩,托孤于内阁与三公,未设宗室摄政。今主上虽年幼,然每日临政,批阅奏章,未尝懈怠。若骤设辅政,恐乱祖制,更启觊觎之心。”
礼部尚书立刻反驳:“林相此言差矣。内阁辅政,本为权宜。今边患未绝,内忧又起,若无重臣镇殿,何以安天下?”
“边患何在?”林昭反问,“浙西屯田已成,粮入库,民有田。北境哨骑虽见狄人游骑,然未越界。所谓‘内忧’,莫非是指工部文书失察、军械去向不明之事?”
户部侍郎脸色微变:“林相何出此言?”
“昨日工部报称,一批火油铁蒺藜调往北境修城。”林昭从袖中取出徐怀之连夜整理的调令副本,“可查其用印,深浅不一,显系伪造。更怪者,那营寨早已荒废,何须修城?”
殿中顿时骚动。
谢允趁机出列:“臣请彻查工部近三月军械调拨,凡无档可查、无令可证者,一律冻结。另请禁军核查北境各营库存,以防军械私流。”
天子未允,也未驳,只命内阁议后复奏。
退朝后,林昭回府,尚未落座,徐怀之派人送来密信:翻车车队已启程,押运官为工部司务郎中孙礼,此人三年前曾受郡王府赏银二百两,事由不载。
林昭立时命人调取孙礼名下田产与宅邸记录,发现其京郊别院半月前刚经手过户,买主为郡王府幕僚李珫——与王珫同姓不同族,却共用一账房。
当晚,谢允再报:伪造调令的小吏被捕,押至御史台途中暴毙,喉中断骨,显系高手所为。临死前供出“令出李幕僚”,然未及详述。
林昭坐在灯下,将三份证据并列案头:血书残纸、调令伪印比对、孙礼与李珫往来账目。他忽而起身,命人取来浙西王珫案卷宗,翻至供词末页。
“王珫供认,曾收北狄商队银票三张,总额五千两,经手人为‘李姓幕僚,常出入郡王府西角门’。”
他指尖停在那行字上。
同一人。
借屯田案虚报粮数,将官粮私售北狄;又借工部职权,伪造调令,私运军械至北境营寨。一为财,一为兵,皆通敌谋逆。
而背后之人,正是那位半月五次求见天子、屡遭拒绝却仍密会禁军将领的郡王。
林昭提笔拟本,将三案并奏:王珫通敌案、军械伪令案、宗室私联边将案。罪名只定四字:**谋逆大罪**。
次日清晨,他携本入宫,未及上殿,禁军统领已在宫门等候。
“天子已阅奏本。”那人低声,“令即刻封锁郡王府,禁其出入。另召林相、谢御史、徐工部郎中,午时入殿议罪。”
林昭点头,转身欲走,忽听宫墙内钟声突响——那是皇权紧急召集的讯号。
他脚步一顿。
钟声只响三下,便戛然而止。
按制,钟鸣九下方为朝会,三下乃示警之用,通常只在边关急报或宫变时响起。
他回望宫门,禁军统领已疾步退回门内,铁甲碰撞声隐隐传来。
林昭未再入宫,转身翻身上马,直奔工部。
徐怀之正在库房清点翻车零件,见他急至,愕然起身。
“立刻停止所有翻车装运。”林昭沉声,“郡王府可能已动手——他们不会等午时议罪,会在钟响之后,趁乱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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