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荣养后的第三个春天,似乎格外眷顾林府。庭院中那几株有些年岁的海棠树,经过一冬的蓄力,此刻正奋力绽放,层层叠叠的粉白花朵压满枝头,如云似霞,微风拂过,落英缤纷,为这座底蕴日渐深厚的府邸增添了无限生机与雅致。这蓬勃的春意,也仿佛预示着这个家族在新一代掌舵者的引领下,正悄然焕发着不同于以往的、更为内敛而坚实的生机。
林承业,这位被林枫寄予厚望、被王婉宁悉心扶持、在家族内部被正式确立的继承人,如今已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与试探。年岁渐长,他的面容依稀可见生母春晓的清俊轮廓,但眉宇间沉淀下来的,却是更多源自其父林枫的沉静、审慎与那份不易察觉的决断力。他的行事风格,完美地秉承了父亲“稳健”二字的精髓,如同春雨润物,不追求轰轰烈烈,却力求每一步都脚踏实地,为家族的长远计。
“晨光励耘:务实开篇”
每日卯时三刻,天光尚未大亮,林府多数人尚在梦乡,林承业便已准时起身。他不在自己居住的、较为精致的内院小轩多作流连,而是在院中那片小小的空地上,沉稳地打上一套林家祖传的、旨在强身健体、凝神静气的养生拳法。拳风舒缓,呼吸绵长,与其说是练武,不如说是一种仪式,用以沉淀心绪,迎接一日繁重的庶务。
更衣用膳,一切从简。随后,他便步履沉稳地前往外院专为他处理家族事务而设的“励耘斋”。此斋名取自“励精图治,耕耘不辍”之意,是王婉宁亲自题写,寄托了对其勤勉持家的殷切期望。这里的环境,与林枫以往那间带着浓重军旅印记、陈列着刀剑舆图的书房截然不同。励耘斋内,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家族各地田庄、店铺的历年账册,各州郡的风物志、水路舆图,以及大量关乎农事改良、水利兴修、工坊管理、药材辨识乃至商事律例的书籍图册。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硝烟与墨锭的混合气息,而是更为纯粹的纸墨清香与一种实干、钻研的氛围。这里,是林承业运筹帷幄、将父亲宏大战略落于细微之处的新战场。
他的第一项日常,便是雷打不动地听取几位核心幕僚——尤其是追随林枫多年的钱、孙二位先生的晨间汇报。产业转型,是当前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
“二公子,”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钱先生,率先递上一份用工整小楷誊写的清单,语气带着老成持重的汇报感,“依照您上月定下的方略,潼关那两处位置紧要、以往与漕运衙门往来过于密切的仓栈,已寻到合适的下家,正在密切洽谈转让细节。对方是陇西来的一个主营皮毛、信誉尚可的商团,背景相对简单,与朝中各方势力均无过深瓜葛。目前谈定的价格,还算公允,虽比市价略低一筹,但胜在能快速脱手,撇清关联。”钱先生顿了顿,补充道,“老朽已派人再三核实过对方底细,确保干净,不会留下首尾。”
林承业接过清单,并未立刻回应,而是低头仔细翻阅着上面的每一个数字、每一项条款,指尖在几个关键数据上轻轻划过。
片刻,他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钱先生,问道:“钱先生办事,我自是放心。只是,这交接过程中的所有文书契约,尤其是关于日后责任界限、潜在债务纠纷的条款,务必请孙先生……”他目光转向一旁的孙先生,“……再三斟酌,逐字推敲,要做到清晰明确,无懈可击。宁可多费些唇舌,也要避免任何可能的后患。我等求的是‘干净’,而非单纯的‘快’。”
孙先生立刻躬身应道:“公子思虑周全,老夫明白。所有契约文书,必当严格依照律法,条款明晰,权责分明,绝不给未来留下任何隐患。” “如此甚好。”林承业点了点头,继续看向清单,“那么,依计划,转让所得银钱,三成存入信誉良好的柜坊,作为家族灵活机动的储备;其余七成,立即投入新购的洛北那片适合种植药材的山林,以及城南正在扩建的新药坊‘济民堂’。
“公子,”钱先生接口道,“洛北山林已初步清理完毕,正待引种黄芪、甘草等耐旱药材。济民堂的扩建也已完成大半,新聘的两位药师不日便可到位。”
处理完这桩敏感的资产剥离,林承业将目光转向孙先生,语气缓和了些,带着对文化事业的格外关注:“孙先生,书局那边近日情形如何?” 负责文书律例及文化产业的孙先生,闻言捋了捋颌下微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回道:“回公子,托太夫人和您的洪福,《林氏启蒙丛书》的第二批五千册已全部刊印完毕,字迹清晰,装帧牢固。除按常规渠道发售部分外,已遵照太夫人和您的明确指示,精心挑选了八百册,以林氏家族的名义,捐赠给了京畿各县县学以及几大知名的善堂。此举在士林和民间反响甚好,不少清流学者和寒门子弟皆交口称赞,谓我林家‘轻财重教,泽被桑梓’。”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探讨的意味,“另外,与那几位致仕返乡、却仍心怀着述的老学士合着《北疆风物考》一事,也已基本谈妥。由他们凭借自身见闻学识负责撰写,我家书局负责雕版、刊印、发行,所获利润,我家分文不取,全部用于补贴刊印成本及支付老先生们些许润笔之资,旨在保存史料,嘉惠学林,扬我林家崇文之名。”
“好!此事办得极好!”林承业眼中露出由衷的赞赏与满意,他轻轻以指节叩击桌面,“文化教化,看似虚无,实则是家族立身的‘正气’与‘根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即便暂时贴补些银钱,甚至长期投入,只要方向正确,能积攒下这清誉与声望,便是值得的!此事,需作为我家长期坚持的要务,持之以恒地做下去。”
他这番话,清晰地表明了他对家族转型方向的深刻理解和坚定决心。 亲力亲为:巡视与定策 处理完晨间的文书汇报,林承业往往不会将自己困在斋中。
他深知“纸上得来终觉浅”,许多事情需亲力亲为,亲眼看过,方能心中有数。这一日,他便只带了两个沉稳可靠的长随,乘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小车,悄无声息地去了西市新开设不久的“济民堂”药铺。
药铺位于西市一个不算最繁华,但人流尚可的街角。门面不算阔气,却窗明几净,黑底金字的“济民堂”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
林承业并未声张,如同寻常顾客般步入店内,在一旁安静观察。只见柜台后的伙计抓药称量,一丝不苟,核对药方,细致认真;坐堂的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耐心地为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农诊脉,言语温和,不见丝毫怠慢。
店内一角,还贴着一张醒目的告示,标明每旬逢五为“义诊施药日”,对贫苦百姓减免诊金药费。 林承业暗暗点头,这才召来了在后堂核算账目的掌柜。掌柜见东家亲至,连忙恭敬地将林承业请入内间。
“东家,您怎么亲自来了?”掌柜有些惶恐。 “无妨,只是来看看。”林承业语气平和,“近日生意如何?可有什么难处?” 掌柜定了定神,汇报道:“托东家的福,咱们的‘清风散’和‘安神丸’因用料实在,工艺严谨,价格又公道,口碑已渐渐在街坊邻里间传开,回头客不少。
只是……”他略一迟疑,面上露出一丝难色,“近日斜对门新开了一家‘保和堂’,背景似乎不小,他们同样的药材,价格压得极低,几乎无利可图,还……还派人散播谣言,诋毁咱们是新店,药材来路不明,甚至说咱们以次充好……着实可气!”
林承业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怒色,只是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着。沉吟片刻,他方缓声道:“不必与他们逞一时之气,打这种两败俱伤的价格战。你记住,药铺立足的根本,在于‘诚信’二字,在于药材的道地与疗效,在于对患者的仁心。”
他条理清晰地吩咐道:“第一,你只管保证我们所有药材的进货渠道正规,品质上乘,炮制工艺一丝不苟。这是我们的根基,动摇不得。”
“第二,服务务求周到细致,对每一位患者,无论贫富,皆一视同仁。义诊施药日更要坚持办好,这是积德之事。”
“第三,”他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你可找人印制些简单易懂的常用药材辨识图册,图文并茂,注明真伪优劣的辨别要点,在店门口免费发放给百姓。让老百姓自己学会看,自己会辨别,谣言便不攻自破。”
“最后,要加强与洛北我们自家药圃的联动,尽快实现部分常用药材的自产自销。如此,既能从源头上把控品质,也能有效控制成本,增强我们的底气。”
他总结道:“记住,诚信经营,口碑自来。日久见人心,只要我们立身正,做事稳,不必怕这些魑魅魍魉的手段。”
掌柜听了这一番既有定力又有方法、既重原则又讲策略的指示,心中豁然开朗,之前的焦虑一扫而空,连连躬身:“东家高见!小人知道该如何做了!” 母子同心:慈晖堂的定盘星 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满庭院,是林承业与母亲王婉宁固定的沟通时间。
他通常会整理好一上午的事务要点,带着几份关键文书,前往慈晖堂。
这并非简单的请示或走过场,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一种汲取智慧的学习,更是母子二人维系高度默契、确保家族这艘大船航向绝对一致的重要纽带。
“母亲,”林承业在王婉宁下首的绣墩上坐下,将药铺遇到的情况以及自己的处理方式,条理清晰、不加赘述地娓娓道来,最后总结道,“儿子觉得,经商之道,其实与为人处世无异,核心皆在于‘诚信’与‘口碑’四字。短期或许会让些利,受些委屈,但若能借此博取长远的信任与声望,于我家转型之策而言,利远大于弊。”
王婉宁安静地听着,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光泽温润的楠木念珠,目光落在儿子日渐成熟稳重的面容上,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欣慰与赞赏。待林承业说完,她方温和开口,声音如同春日溪流,潺潺入心:“业儿,你如今处理事情,是越发沉稳周到了。不争一时之长短,不逞一时之意气,着眼长远根基,此乃持家大道。你父亲若知你今日之见地,心中必感欣慰无比。”
她先是给予了高度的肯定,随即,话锋微转,以其女性特有的细腻与多年积累的识人经验,补充道:“不过,有几处细微之处,为娘觉得或可再斟酌些。”
她端起茶盏,轻轻拨动浮沫:“那陇西商团,虽则背景干净,但异乡客商,心思难测。日后交割,所有契约文书,务必请孙先生字字斟酌,尤其是涉及钱款支付、场地交接、以及日后若有遗留问题如何厘清的条款,要写得明明白白,宁可设想得复杂些,也要防患于未然。此乃‘稳’字当头。”
“再者,”她目光慈和地看着儿子,“捐赠书籍,惠及学子,是积德扬名的大好事。你大哥晖儿,如今在礼部那边也认识些人,对各衙门、官学的规矩流程更为熟悉些。此事后续与各官学、善堂的具体交接、名录登记等琐碎事宜,不妨分一些让他去操办。一来,让他也沾些这清誉之事,于他心境有益;二来,他出面,或许在某些环节更能说得上话,办得更顺畅些。兄弟之间,有事共担,方能情谊愈深。”
林承业认真聆听着母亲的每一句话,心中感佩不已。母亲总能从他未曾留意的角度,发现潜在的风险,并提出弥合内部关系的巧妙方法。
他郑重点头:“母亲思虑周全,深谙人情世故,儿子受教了。这两件事,儿子回头便按母亲的意思去安排。”
他深知,母亲王婉宁作为太夫人,府里前后重要事务,最终依然由她把握着大方向和底线,而他,则是这宏大蓝图最坚定、也日渐成熟的执行者与日常决策者。这种母子同心、各有侧重又彼此绝对信任的格局,正是林家能在权力交接期保持异常平稳的关键所在。
“静心请教:传承中的独立”
每隔三五日,晚膳之后,林承业会特意观察父亲林枫的气色,挑一个他精神尚好、心情愉悦的时辰,前往其荣养的内院书房“静心斋”请安。
此时的静心斋,早已不见了往日堆积如山的公文舆图,取而代之的是各类闲适的游记、棋谱、字帖,以及一些林枫感兴趣的农书、医书。林枫多是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燕居常服,或是在暖榻上闭目养神,或是于灯下闲敲棋子,或是提笔临帖,神态间是真正的闲适与安然。
“父亲。”林承业入内,恭敬行礼。 “嗯,业儿来了,坐。”林枫抬眼,目光温和,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林承业坐下后,并不会事无巨细地汇报,而是拣选一些家族产业转型的积极进展(如书局捐赠的反响、药铺口碑的建立)、孙辈读书习字的趣事、或是朝堂上一些无关痛痒、却能反映时局风向的动向(他已开始有意识地建立和梳理自己的信息网络),用平实舒缓的语气说与父亲听。
他的语气,更多的是陈述与分享,带着让父亲安心的意味,而少有具体的询问和求助。 林枫通常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偶尔落在儿子沉静的面容上,那眼底深处是难以掩饰的满意和彻底放手后的轻松与信赖。
他很少直接给出指示或意见,最多只是在关键处,淡淡地点评一句:“嗯,不疾不徐,稳扎稳打,方是正道。”或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个度,你如今把握得是越发好了。”
有时,他甚至会就某个孙辈的趣事,多问上一两句,脸上露出真正的开怀笑容。 林承业要的,正是父亲这种态度上的认可和精神上的支持。
他清晰地感受到,父亲是在刻意地培养他的独立性与担当,希望他能尽快成长为一个不需要倚靠父辈荫蔽、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家主。
因此,他的“汇报”也越来越侧重于让父亲看到他的成长与家族的安稳,而非寻求具体的答案。他的决策,在外人看来,也愈发显得独立、果决,充满了新一代当家人的气魄。
夜深人静:挑灯夜战的担当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励耘斋的灯火却常常亮至子时。林承业会摒退左右,独自在灯下复核一日来的重要账目,阅读各地商铺、田庄送来的简报信函,用朱笔在上面写下批注与指令。他会对着巨大的大隋疆域图,沉思家族产业下一步的布局,何处可增设书肆,何处可开辟新的药材来源,如何将父亲“守成避祸”的深远教诲,与自己对未来时局、经济民生的洞察相结合,转化为具体而微、可执行的家业拓展方案。
春晓有时会悄悄过来,送来一碗亲自炖煮的冰糖燕窝或参汤,看着儿子在灯下专注而略带疲惫的侧脸,眼中满是作为母亲的骄傲与心疼。
她通常会默默地将汤盏放在桌角,替他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书籍,柔声嘱咐一句“别熬太晚”,便悄然离去,从不多言打扰儿子的正事。
她知道,儿子肩上担着的,是林家未来的百年基业。 林府上下,从核心的管事到最底层的仆役,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位年轻家主带来的新气象。他不如林枫那般威严迫人,令人望而生畏,却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干练与公正。
他赏罚分明,体恤下人,处理事务条理清晰,且始终秉承着太夫人和老家主定下的“勤俭”、“务实”、“和睦”的家风。各房夫人,包括心思最为复杂的月娘在内,都严格地约束着自己院中之人与子女,对林承业的管理予以充分的尊重和支持,绝不行差踏错,更无掣肘之举。
整个家族,如同一架保养得宜、齿轮咬合紧密的机器,在林承业这条稳健而有力的新舵手引领下,沿着林枫早已规划好的、通向“世家永续”的深邃航线,平稳而坚定地向前航行着。家族的根基,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务实耕耘与和谐氛围中,被夯得更加坚实,更加不可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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