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日。
黑云压城，旌旗蔽空。
平安县城墙之上，一面土黄色的黄巾大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城墙垛口后面，无数头裹黄巾的士兵紧握手中兵器，紧张地望着城外如林般的官军阵列。
城下三里外，一千朝廷精锐郡兵列阵已毕。中军处，一面“梁”字大旗与“张”字将旗并立。张俊身披玄甲，端坐马上，冷眼望着前方的平安县城墙。城墙上的黄巾军旗让他眉头紧锁。
“不过月余，这平安县竟落入黄巾贼寇之手。”张俊声音低沉，“黄巾军妖言惑众，这些无知百姓竟也随他造反。”
副将驱马近前：“将军，城中黄巾贼首名为李炎，原是本地一山村少年，颇有些蛮力。城破之时，县令大人殉国，县尉被枭首示众。如今城中约有贼兵三千，多是裹挟的百姓，真正能战的不过五六百人，昨日一战必然已经伤筋动骨。”
张俊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城墙：“不可轻敌。黄巾贼寇虽乌合之众，然困兽犹斗。传令，三通鼓后，攻城，今日务必一战而下……”
战鼓擂响，声震四野。
第一通鼓响，前军刀盾手开始前进，他们以盾护身，步伐整齐。第二通鼓响，弓弩手紧随其后，箭已上弦。第三通鼓响，攻城部队推着云梯、冲车，缓缓向城墙推进。
城墙上，黄巾一千夫长，程远志粗犷的脸上满是凝重。他本是一介屠夫，因不堪官府苛捐杂税，趁黄巾起义之机，带领乡民加入黄巾军。如今面对正规官军的进攻，按柒渠帅的计划，吸引敌将注意，他心中不免忐忑，但面上仍强作镇定。
“兄弟们！”程远志高声喊道，“官府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今日若败，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今日若胜，这平安县就是我们安身立命之所！”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城墙上的黄巾军齐声高呼，士气为之一振。
程远志转头对身旁一个精瘦汉子道：“马老三，你带人守左翼，那里城墙稍低，官军必会强攻。”
“程大哥放心！”马老三拍了拍胸膛，“我这条命是大哥救的，今日就是拼了性命，也不让一个官狗子上城！”
官军已进入一箭之地。
“放箭！”令旗挥下。
霎时间，箭矢如蝗，遮天蔽日地向城头飞去。城上黄巾军急忙举盾躲避，仍有不少人中箭倒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还击！还击！”程远志怒吼。
城墙上零星的箭矢回射，但黄巾军缺乏训练，箭术生疏，大多射空或力道不足，难对官军造成有效杀伤。
官军前锋已至城下，云梯纷纷架起。城上黄巾军急忙推下滚木礌石，惨叫声中，数名官军从云梯上坠落。
“金汁伺候！”程远志大喝。
数口大锅中沸腾的粪汁被倾泻而下，城下顿时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被金汁浇中的官军，皮肤立刻溃烂起泡，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然而官军攻势不减，在盾牌掩护下，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攀爬云梯。
“长枪手，守住垛口！”程远志亲自提刀巡视：“别让官军上城！”
城墙上陷入混战。一名官军百夫长身手矫健，率先登上城墙，手中大刀连斩两名黄巾军。程远志见状，大步上前，屠夫出身的他臂力惊人，一刀劈下，那百夫长举刀相迎，竟被连人带刀劈成两段！
“千夫长威武！”周围黄巾军士气大振。
程远志抹去脸上血迹，吼道：“就这么干！让官狗子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城下，张俊见状，眉头紧锁：“黄巾贼中竟有如此猛士。”
副将赵恺拱手道：“将军，让我带锐士营上吧！”
张俊摇头：“好。传令，中军前移，弓弩手推进三十步，集中射击城垛，压制守军！”
官军令旗变换，弓弩手向前推进，箭雨更加密集，压得城上黄巾军抬不起头。趁此机会，更多官军攀上云梯。
城墙左翼，马老三正带人死守。一官军小校已跃上城头，手中长枪连刺，三名黄巾军应声倒地。马老三捡起地上长矛，悄无声息地从侧面逼近，一矛刺入那小校肋下。
“黄巾贼，受死！”又一官军登城，大刀直劈马老三面门。
马老三急忙闪避，刀锋擦肩而过，带走一片皮肉。他忍痛翻滚，抓起一把尘土扬向对方眼睛，趁对方视线模糊之际，一刀结果其性命。
“马爷小心！”一声惊呼传来。
马老三回头，只见三架云梯已搭上这段城墙，数十名官军正蜂拥而上。他心中一沉，这段城墙守军已折损大半，眼看就要失守。
“燃火油！”马老三大吼。
几名黄巾军抬来油罐，倾倒在下方的云梯上，随后扔下火把。火焰顿时窜起，云梯上的官军惨叫着坠落。但有一架云梯因靠墙角度特殊，火焰未能燃起，官军仍在不断攀爬。
马老三一咬牙，亲自冲向那架云梯，刚要投下滚石，一支冷箭射来，正中他的大腿。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马爷！”两名黄巾军急忙上前，将他拖到安全处。
“别管我！守住城墙！”马老三忍痛折断箭杆，简单包扎后，又一瘸一拐地投入战斗。
城墙中央，程远志已浑身浴血，手中大刀都已砍出缺口。官军攻势如潮，黄巾军伤亡惨重，已有数处城墙被官军突破。
“首领，左翼快守不住了！”一名浑身是伤的黄巾军连滚带爬地前来报信。
程远志心头一紧，左翼若失，全军覆没。他环顾四周，见官军主攻方向明确，显然是经验丰富的将领在指挥。
“传令，把预备队调上来！”程远志咬牙道：“再让城中青壮上城助战！”
平安县城内，百姓惊慌失措。街道上，黄巾军的预备队正向城墙增援，同时一些青壮年被强行征召，手持菜刀、木棍，惶恐地向城墙走去。
一老妪拦住一名年轻的黄巾军：“二狗子，别去了，官军打进来，咱们投降便是！”
那年轻黄巾军摇头：“娘，程大哥说了，咱们杀了官差，夺了县城，官军不会饶过我们的。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了！”
类似的场景在城中各处上演。
城墙上，战况愈加惨烈。
赵恺亲率锐士营，已登上城墙中央。他武艺高强，手中长枪如龙，所到之处，黄巾军纷纷倒地。数名黄巾军小头目联手围攻，竟被他一一刺死。
“挡住他！”程远志见状，心知若让这官军将领站稳脚跟，城墙必破无疑。他提刀上前，与赵恺战在一起。
刀枪相交，火花四溅。程远志力大无穷，每一刀都势大力沉。两人斗了十回合，程远志肩头中枪，赵恺也被刀锋划破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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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下。
“咔嚓！咔嚓，咔嚓。”一声声令人心悸的碎裂声，门闩终于不堪重负，断开了大半！
城门猛地向内凸起，缝隙变大！
“城门要破了！”城上城下，双方士兵几乎同时喊出。
城头黄巾军士气肉眼可见地滑落，而郡兵则发出兴奋的咆哮，攻势更猛。
“顶住！给老子顶住！”程志远一刀逼退敌人，回头声嘶力竭地大喊，眼角几乎瞪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另一边一处箭楼之中。
李炎在此早已等候多时，手中操纵着床弩，目标锁定敌军主帅。
“飒——！”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床弩震鸣，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并非来自城下郡兵的箭阵。
一道乌光，如同死神的凝视，自城内某座高塔箭楼之巅射出，速度快到极致，轨迹刁钻无比！
它的目标，并非城头任何一人，也非城下的普通士兵。
中军前移都尉张骏，一直沉稳地立于中军，指挥若定。他所在的位置，理论上绝对在城头守军弓弩的射程之外。
然而，这道乌光，却犹如闪电。
“都尉小心！”副将之一李桓一直护卫在侧，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在那破空声响起的瞬间，他已猛地向前一步，同时拔刀格挡。
但他慢了。
那支重箭，如同毒蛇般，精准地钻入了张骏胸前铠甲。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微弱，却清晰得可怕。
张骏身体猛地一震，脸上沉稳的表情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大洞只留下黑色的雕翎在外微微颤动。
一股钻心的剧痛和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传遍全身。
“呃……”他张了张嘴，小小黄巾军怎么可能会有床弩？想发出命令，却只有一股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头。
“不！”李桓目眦欲裂，一把扶住软倒的张骏。
周围亲兵瞬间大乱，围拢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攻势正猛的郡兵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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