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黎明前夜。
城头火把在呜咽的夜风中疯狂跳跃,像垂死者最后的挣扎。光影扭曲,将守卒的影子胡乱涂抹在冰冷的墙砖上,忽长忽短,恍若群魔乱舞。
郡尉赵文一身铠甲,双手按在墙垛上的手背青筋虬结。他望着远方,那里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正从地平线下渗出,起初零落,随即汇聚成一片流动的火海,无声,却带着吞噬一切的压迫感,朝着城池漫涌而来。
“来了。”他吐出两个字,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身旁士兵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轻响,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抠着墙缝:“大人,那是……”
“黄巾贼。”赵文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浸透骨髓的寒意。
他猛地转身,厉声喝道:“传令!四门戒严!擂鼓!聚将!”
“咚——咚——咚——”
战鼓声如同沉郁的闷雷,骤然炸响,碾碎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城头瞬间沸腾,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军官的呵斥声混杂一片。弓弩手仓促就位,箭簇在火光下闪着冷冽的光。民夫喊着号子,将滚石擂木奋力推上垛口。
城内随之大乱,犬吠、孩啼、妇孺的惊叫……无数声音交织,将天水郡从睡梦中粗暴地惊醒。
赵文没有回头,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远方那片愈发明亮的火海。那火光连绵不绝,如一条咆哮的火龙,不见首尾。
月前,这些头缠黄巾者还只是疥癣之疾,流窜于山野之间。谁曾想,短短时日,星火已成燎原之势。据溃兵和难民零碎的消息,这支兵马进退有据,士卒悍不畏死,更擅裹挟民众,绝非寻常乱民可比。半月之内,连破十三县,兵锋直指郡治。
“报——”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冲上城楼,声音带着哭腔:“大人!黄巾距城已不足二里!前锋尽是黄巾裹头的精壮,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旗号!中军…中军有数十黄旗,簇拥一乘八抬步辇,应是贼首李炎亲至!”
赵文握拳,指节发白:“兵力多少?”
“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头!光是能战的,就不下…号称不下十万人!”斥候伏地,不敢抬头。
城头死寂。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天水郡能战之兵不过五千,民夫过万,即便临时征发可战壮丁,堪堪五千之数。十万?那是足以将整座城池淹没的狂潮。
“再探!”赵文挥退斥候,深吸一口凛冽的寒气,看向郡守幕僚:“城内各家,可都通知到了?”
幕僚还未答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城下传来。很快,几盏气死风灯引着数人登上城楼。
为首者为天水郡郡守李雍,与赵文对视一眼,微微摇头,面露无奈之色,身后跟天水郡四大世家的代表。为首的司马防,年过四旬,面容清癯,披着玄色大氅,步履沉稳,眼神锐利如鹰。
还有慕容家的家主慕容皝,身形魁梧,面带倨傲;再后是李氏的代表李暠,神色淡漠;以及宇文家的少主宇文觉,眉眼间带着几分年轻人的浮躁。
“赵大人。”司马防微微拱手,算是见礼,目光扫过城外火光,眉头微蹙:“贼势如此浩大?”
“司马公亲眼所见。”赵文指向那片迫近的火海,声音沉重:“贼首李炎亲率十万大军倾巢而来,天水危若累卵。文,恳请诸位以郡城安危为重,出兵出粮,共御强敌!”
他拱手,深深一揖。
场面一时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慕容皝率先开口,声若洪钟:“赵大人,守土安民乃官府之责。我慕容家虽有几百庄客,但要守护自家庄园、货栈,已是捉襟见肘,实在无力他顾。”他双手一摊,面露难色,眼底却毫无波澜。
“慕容公!”赵文直起身,目光灼灼:“贼若破城,城外庄园首当其冲!自古乱兵所过,少有幸免!月前陇西姜氏的教训,莫非诸位忘了?”他声音陡然拔高,“姜氏阖族数百口,如今安在?”
李暠轻咳一声,慢条斯理道:“赵大人,非是我等不愿相助。实在是各家皆有难处。仓促之间,如何能凑得出许多人马粮草?况且,郡兵素无战绩,我等家兵纵使上了城头,只怕也是……”他话未说尽,但意思不言自明——信不过你赵文,也信不过郡兵。
赵文胸口剧烈起伏,强压怒火:“李公!此刻乃生死存亡之秋!若城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黄巾贼恨官家,更恨我等士族!他们要的是改天换地!”
一直沉默的宇文觉忽然嗤笑一声:“赵大人何必危言耸听?我宇文家在高平川另有坞堡,易守难攻。即便天水郡城有失,我宇文家亦有退路。要我宇文家儿郎为这摇摇欲坠之城拼命,总得有个说法。”他年轻气盛,言语间毫无顾忌。
“说法?”赵文气极反笑,“你要何说法?莫非要我跪下来求你不成!”
“赵大人言重了。”司马防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司马家可出壮丁一百,粮一千石。”
赵文眼中刚升起一丝希望。
却听司马防继续道:“然,此部人马,须由我司马家子弟统领,独立成营,驻守西门。城防调度,我司马家需有参与之权。”
“不可!”赵文断然拒绝,“守城之道,号令必须统一!岂能各自为战?西门乃要冲,若……”
“若赵大人觉得不妥,”司马防打断他,眼神淡漠,“那我司马家这点微末之力,恐怕也爱莫能助了。”
慕容皝立刻附和:“慕容家亦是此意。出兵可以,人马须自我统领。”
李暠微微颔首:“李家亦然。”
宇文觉更是冷笑:“看来赵大人是信不过我世家子弟的能耐了?”
谈判彻底陷入僵局。赵文看着眼前这些衣冠楚楚、却在生死关头只惦念自家权柄利益的世家代表,只觉一股冰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诸位……”郡守试图打圆场,声音微弱。
赵文抬手止住他,缓缓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司马防脸上,一字一顿:“如此说来,诸位是打定主意,要坐视天水郡生灵涂炭了?”
司马防迎着他的目光,毫无退让:“非是坐视,是力有未逮。赵大人若能守住城池,我等自然感念大人恩德。若守不住……那也是天命使然。”
话音落下,城头的风似乎更冷了。
赵文闭上眼,半晌,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好,很好。”他轻轻点头,不再看这些世家代表,转身面向城外。
“诸位,请回吧。备战!”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寒冰,砸在冰冷的墙砖上,碎裂无声。
世家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终究无人再发一言,默然转身,在家兵护卫下离去。
城头,只剩下赵文、郡守,以及周围面色惶然的守军。
远方,黄巾军的火把汇成滔天巨浪,汹涌而来,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呼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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