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根生家大量收购木屑、以及那炭饼似乎真能换钱的消息,终究还是没能完全捂住,如同渗过石缝的水,悄无声息地漫延开来,最终流进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这天下午,刘远洋正坐在屋里,就着窗外微弱的天光,用烧黑的树枝在一块破木板上演算着改进炭饼配方的可能比例,院门外传来了刘旺那熟悉而刻板的声音。
“远洋,开一下门。”
刘远洋心中微凛,放下树枝,示意有些紧张的小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刘旺,但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老者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深色棉袍,手里也拄着一根拐杖,但气势却与族长刘永年不同,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沉静与书卷气。
刘远洋认得这位老者,是族中另一位颇有声望的族老,刘永谦。据说年轻时曾中过秀才,是刘家坳学问最高的人,平日里深居简出,不太管俗务,但地位超然。
两位族老联袂而来?刘远洋的心提得更高了。他连忙躬身行礼:“旺叔,谦太公。”
刘永谦微微颔首,目光平和地扫过刘远洋和他身后简陋的屋子,没有说话。刘旺则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远洋,谦太公有些话想问你。”
“是,两位请进。”刘远洋侧身让开,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所为何来?炭饼?还是之前的流言余波?
屋内狭小,连像样的凳子都没有。刘永谦似乎并不在意,目光落在了刘远洋刚才写画的那块破木板上,上面那些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和符号,在他眼中显得格外怪异。
“远洋侄孙,”刘永谦终于开口,声音苍老却清晰,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缓滞,“近日听闻,你与根生那孩子,弄出了一种唤作‘炭饼’的物事,颇有些用处?”
果然是为了炭饼!刘远洋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答道:“回谦太公,算不得什么物事。就是看着根生哥铺子里的木屑废料可惜,胡乱琢磨着压制成块,想着或许能当柴火顶一阵子,没想到还真有点用,让太公见笑了。”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归结为“胡乱琢磨”和“废物利用”。
刘永谦浑浊却依旧清明的眼睛看着他,缓缓道:“老夫听闻,此物不仅村里有人用,还销到了青石镇上,换回了银钱?”
这话问得直接,刘远洋感觉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汗。他不敢隐瞒,也知道瞒不住,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有这么回事。栓柱哥帮忙带了些去镇上,侥幸被几家铺子看中了,换了些许铜钱贴补家用。”
刘旺在一旁冷哼了一声,似乎对他这“贴补家用”的说法不以为然。
刘永谦却并未动怒,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拐杖龙头,沉吟道:“炭饼……以废料制成,却能生财。倒是应了‘变废为宝’之理。远洋侄孙,你能有此巧思,殊为不易。”
他这话听不出褒贬,让刘远洋更加忐忑。
“不过,”刘永谦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刘氏一族,聚族而居,向来以耕读传家,敦亲睦邻为重。似这等工巧营利之事,偶一为之,贴补家用,尚可理解。若规模渐大,恐生逐利之心,坏了族中淳朴风气,亦可能引来外人觊觎,非家族长久之福。”
刘远洋的心沉了下去。这位谦太公,看似温和,说出的话却比族长刘永年更狠,直接扣上了“坏风气”、“非长久之福”的大帽子!这几乎是要从根本上否定他这条路子!
他连忙躬身,急声道:“谦太公教训的是!远洋绝无逐利之心!制作炭饼,实是因去岁寒冬难熬,与根生哥不得已想出的度日之法,所得微薄,仅够糊口,从未敢有半分逾越之心!更不敢因此坏了族中规矩!”
他再次强调“度日之法”和“微薄糊口”,将自己放在求生计的弱者位置上。
刘永谦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半晌,他才缓缓道:“你既有此巧思,用于正道,亦是好事。然,需知过犹不及。族中近日颇有些关于此物的议论,你可知晓?”
“远洋……略有耳闻。”刘远洋低声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刘永谦淡淡道,“你年轻,又经变故,行事更需谨慎。这炭饼之事,依老夫看,不如就此交由族中统一操持。所得收益,亦可酌情补贴族中公用,或帮扶更困难的族人。如此,既全了你的巧思,又安了族人之心,更显我刘氏一族和睦互助之风。你以为如何?”
图穷匕见!
刘远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位谦太公,绕了半天圈子,最终目的,竟然是想将炭饼的产销权收归族有!美其名曰“统一操持”、“补贴公用”、“和睦互助”,实则就是要将他辛辛苦苦、冒着风险开拓出的财路,拱手让人!
他辛苦琢磨技术,刘根生起早贪黑,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族老一句话就想全部拿走?凭什么?!
巨大的愤怒和屈辱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但他死死咬住了牙关,知道此刻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甚至可能招致更严厉的打击。
他垂下头,掩去眼中翻腾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顺从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谦太公思虑周全,远洋……没有异议。一切但凭族中安排。”
他选择了暂时屈服。
刘永谦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微微颔首:“如此甚好。你且安心养伤,此事,族中自会派人与根生接洽。”
说完,他不再多言,在刘旺的搀扶下,转身离开了。
刘远洋站在原地,直到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因为用力抿着而毫无血色,但一双眼睛里,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族老的盘算,如同寒冬里的一盆冰水,将他心中那点因炭饼成功而燃起的希望之火,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
前路,似乎又被堵死了。
不,绝不可能!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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