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阴霾再临
秋雨如断线的银珠,从铅灰色的天空密集坠落,“噼啪” 声重重敲打着格物院的青瓦 —— 瓦片缝隙里还残留着初雪的痕迹,雨水顺着瓦檐汇成细流,在廊下织成半透明的水幕。这声响透过窗棂,落在案头《流体力学原理》的牛皮封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将封面上用银粉绘制的水利示意图浸得模糊。
柳娘站在实验台前,指尖捏着柄银质镊子 —— 镊子尖被磨得发亮,是她用细砂纸反复打磨的成果,小心翼翼夹起半粒月光石碎片。石片在烛火下泛着淡蓝微光,边缘还留着昨日打磨的细痕,棱角处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正俯身向围坐的学员演示气体逸散速率测算,陶碗中的清水里,月光石释放的气泡 “咕嘟” 上浮,在水面炸开细小的涟漪,每道涟漪扩散的距离,都被学员用炭笔仔细记录在纸上 —— 那是林烨教的 “气泡追踪法”,用来计算气体生成速度。
突然,窗外传来 “当 —— 当 —— 当 ——” 三急三缓的警钟声,浑厚的声响裹着雨气穿透格物院,在廊下回荡时带着轻微的震颤。这是林烨根据《声波传播原理》设计的预警系统:急钟为敌袭,缓钟为险情,此刻三急三缓的节奏,意味着最紧急的状况 —— 蛮族大规模来犯。烛火被钟声震得微微晃动,映得学员们的脸色瞬间发白。
“抬进来!” 赵铁柱的吼声从院外传来,带着雨水的冷意。两名护卫抬着担架匆匆闯入,木架在湿滑的地面上 “吱呀” 作响。满身血污的萧锐躺在上面,粗布衣衫被血水浸透,凝成深色的硬块,左肩的箭伤深可见骨,箭杆已被折断,露在外面的箭头泛着幽紫色光泽 —— 那是《冶金图谱》中记载的紫纹钢特有的色泽,只有皇室工坊用秘传的 “灌钢法” 才能锻造,寻常铁匠铺根本无法仿制。
萧锐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胸口起伏时牵动伤口,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却仍颤抖着抬起右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烧焦的桃木腰牌。牌面 “格物” 二字的鎏金已被烈火熏得发黑,边缘还沾着凝固的血痂,连木纹都被烟火烤成了深褐色:“二... 二十年前... 先帝设立的格物院... 没被蛮族毁掉... 幸存的院正... 现在都在铁弗帐中... 他们在帮蛮族造... 造投石车和喷火装置...” 每说一个字,他都要喘口气,鲜血从嘴角缓缓溢出。
工坊内,林烨接过腰牌,指尖抚过牌背刻着的经纬度刻度 —— 那些细密的线条,与他前世在实验室常用的坐标符号一模一样,冰凉的桃木触感像一块寒冰,让他心头一沉。赵铁柱站在沙盘旁,一拳重重砸在梨木沙盘的边缘,“咚” 的一声闷响,震得沙盘上代表敌军的黑旗纷纷倾倒,细沙簌簌滑落,露出沙盘底层画着的等高线。这个曾在荒原与野狼搏杀的汉子,如今已能精准解读沙盘上每道等高线的军事意义,他指着沙盘西侧的高地,指腹划过代表投石车的小木块:“他们的投石车射程覆盖了我们所有弩炮阵地,昨天斥候传回的消息,石弹落在这 ——” 他用手指划出一道弧线,弧线末端正好对准弩炮的木质支架,“刚好能砸断支架。但你看东南侧的洼地,地势更低,却没见他们攻击,像是在刻意回避,说不定藏着伏兵。”
雨夜渐深,地窖实验室里却灯火通明,十几盏油灯将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孙小树带着三名学员蹲在地上,紧急组装反共振装置 —— 木架是用硬松木制成,表面涂过桐油防腐,上面固定着三根铜管,管身刻着精确的刻度:45hz、60hz、87hz,对应不同频率的声波。他伸手调整最外侧铜管的角度时,右手小指不慎被锋利的管口划破,鲜血 “滴嗒” 落在摊开的《机械制图》页脚,染红了图纸上齿轮的齿牙,那是他昨晚熬夜绘制的反共振装置装配图。
“根据格物院遗留的《声学笔记》,” 孙小树咬着牙用布条缠住手指,布条是从自己的衣襟上撕下来的,声音因疼痛有些发颤,“荒原狼对 87 赫兹的声波会产生强烈不适 —— 上次实验时,我们用这个频率的声波,让关在笼中的狼崽焦躁不安,用爪子抓挠笼子,成年狼则会主动退避三丈。这次加装月光石碎片,应该能增强声波的穿透力。”
“这里!” 柳娘匆匆赶来,背上用布条裹着襁褓,布条是她用自己的素色棉袍改的,襁褓中的婴孩在她颠簸的步伐里竟安稳睡着,只偶尔发出几声轻哼。她从怀中掏出个布包,打开后露出数十粒月光石碎片,每粒都用油纸包着,避免受潮:“我刚发现,月光石在温度骤变超过 5 度时,产生的气体会比平时浓三倍,将碎片嵌在铜管末端的凹槽里,混入气流中,能增强声波的传导效率 —— 就像给声波加了‘助推器’。” 话音刚落,她背上的婴儿突然 “哇” 地啼哭起来,小手在襁褓中乱动,仿佛感应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危机气息。
“来了!” 地窖外传来护卫的喊声,带着急促的喘息。透过门缝望去,披着蛮族铁甲的狼群正冲破雨幕,铁甲在雨中泛着冷光,上面还沾着泥浆与草屑,狼爪踩过积水的地面,“啪嗒” 声越来越近,像无数只手在敲击地面。孙小树立即转动铜管旁的旋钮,“咔嗒” 一声卡准 87hz 的刻度,反共振装置瞬间发出 “嗡 ——” 的刺耳嗡鸣,声波裹着雨气扩散开来,连烛火都被震得剧烈晃动。
冲在最前的狼突然停下脚步,焦躁地原地打转,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低吼,紧接着,整个狼群陷入混乱,那些野兽疯狂地用爪子抓挠身上的铁甲,发出 “咯吱” 的刮擦声 —— 铁甲上的铜钉被抓得松动,有的甚至脱落下来,它们听觉敏锐的天赋,此刻成了最致命的破绽。
地窖深处,林烨将《火油配方精要》的手稿投入熔炉,羊皮纸遇火 “噼啪” 燃烧,黑色的纸灰随着热气升腾,又被屋顶的冷风吹落。跳动的火光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映出眼底的决绝,连鬓角的发丝都被火光染成金色。孙小树站在一旁,手中握着炭笔,在实验记录本上写下批注:“知识无价,然人心有价。可恃者,唯对真理之敬畏,而非对权力之盲从。” 字迹力透纸背,墨水在纸上晕开细小的墨点。
“不是我不信你们。” 林烨又拿起案上的《高级弹道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甚至出现细小的裂痕,“是不敢赌人性 —— 铁弗能说动前格物院院正背叛,就可能说动我们中的任何人。那些曾守护知识的人,如今却用知识制造杀戮,这比蛮族的刀箭更可怕。” 说话间,一阵风从窗缝钻入,吹得《精密齿轮传动》的书页 “哗哗” 翻动,几片纸屑飘落,正好覆在墙缝间新生的绿芽上 —— 那是上次雨水过后,从石缝中钻出来的野草嫩芽,那抹嫩绿在灰暗的地窖中,显得格外刺眼,像一丝微弱却倔强的希望。
黎明时分,战报随着雨雾传来:三皇子先前提供的喷火战车,在战场上突然失控,火油喷洒范围远超预期,连己方的垦荒区都被点燃,黑红色的火焰吞噬了刚种下的冬麦,冒着滚滚浓烟。赵铁柱站在沙盘前,看着上面用红粉标记的蔓延火势,虎目通红,泪水混着雨水从脸颊滑落,在布满胡茬的脸上留下两道清晰的水痕:“他明明可以切断燃油供给... 只要转动战车底部的青铜阀门,顺时针转半圈就能关闭油路... 可他没有... 他就是故意的!”
林烨缓缓展开从萧锐手中接过的、格物院最后的手稿,泛黄的纸页边缘已经发脆,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遒劲的字迹:“当知识成为屠刀,守护者当舍身铸剑,以血肉为鞘,藏真理于灰烬。” 他伸手捏碎沙盘上那面代表铁弗主帅的黑旗,旗杆是用硬木制成的,尖锐的碎木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等高线上,像一道刺眼的红痕,与沙盘上的红粉火势融为一体。
“他们怕的不是刀剑,是我们会思考的大脑。” 林烨的声音在雨中清晰可辨,带着一丝沉重,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却浇不灭他眼底的光芒,“这场战争,从来不是蛮族与我们的对抗,不过是又一场焚书 —— 他们想烧掉所有能让我们变强的知识,想让北境永远活在愚昧与恐惧中。”
当警钟 “当 —— 当 —— 当 ——” 三声再响,孙小树正蹲在格物院后院,将《格物院核心手稿》逐一放进石匣。石匣是用青石打造的,表面刻着 “格物致知” 四个字,他特意在石匣盖与匣身间留了一道缝隙,指尖拂过冰冷的石面,带着不舍:“总要给后世留下证据,证明这里曾有过照亮黑暗的知识,证明有人曾为守护它而战。” 将燃烧的火把递给身边的年轻学徒时,跃动的火光在每个人眼中映出坚定的光芒,像一簇簇不肯熄灭的火苗,在雨夜里格外明亮。
棱堡上,柳娘抱着婴孩,轻声唱起母亲传唱的草原古谣,歌声裹着雨丝,在战火弥漫的天地间飘荡,带着一丝苍凉与温柔。怀中的婴儿停止了啼哭,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瞳孔里清晰地映出远方的战火与近处摇曳的灯盏 —— 那是格物院最后一盏未被雨水浇灭的油灯,灯芯用的是山棉制成,燃烧时发出微弱却稳定的光。
“要守住这盏灯啊。” 她低头轻抚孩儿的面颊,指尖划过柔软的皮肤,雨丝在油灯周围形成朦胧的光晕,将母子二人的身影裹在温暖的光里,仿佛一座小小的灯塔。
林烨最后望了一眼格物院的匾额,“格物致知” 四字在雨中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苍劲,雨水顺着匾额的纹路滑落,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洗礼。他转身握紧腰间的佩刀 —— 刀柄上缠着他亲手编织的麻绳,掌心的鲜血染红了麻绳,却让他握得更紧,大步走向战场。在他身后,那些被封存在石匣中的知识,如同冬眠的种子,在雨水的滋润下静静等待 —— 等待一个破土而出、重见光明的春天,等待一个用真理驱散阴霾的黎明。
(第二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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